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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棚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的寒意。影蛇被铁链死死锁在冰冷的石柱上,卸掉关节的手脚以诡异角度垂落,口中毒牙被拔除,只剩下一双淬毒的眼睛死死盯着走进来的陈锋。

“岭南王……”他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怨毒,“永昌侯……不会放过你……”

陈锋面无表情,指尖捻动着一枚从影蛇身上搜出的蛇形玄铁令牌,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影蛇卫第七?”他声音平静如寒潭,“你的令牌,便是永昌侯府与京城四大家勾结的铁证。说,岭南军中,除陌刀营和辎重营,还有谁?”

木棚内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跃,映照着影蛇那张因剧痛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他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被拔去毒牙的牙龈渗着血丝,但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陈锋身上,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岭南王……”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盘下碾出,“别得意太早……侯爷的手段……你想象不到……京城四姓,树大根深……岭南这点基业,不过是螳臂当车!下一个死的……就是你最倚重的……”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打断了影蛇的诅咒。赵铁柱收回浸透盐水的皮鞭,影蛇胸口顿时皮开肉绽,他身体剧烈抽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陈锋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缓缓踱步上前,靴底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指尖捏着那枚刚从影蛇贴身暗袋里搜出的令牌——玄铁打造,触手冰凉,一条阴鸷的毒蛇盘绕其上,蛇眼处镶嵌着两点细小的红宝石,尾部清晰地刻着一个古篆“七”字。令牌上沾染的暗褐色血迹尚未干涸。

“影蛇卫第七?”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寒意,在死寂的木棚里清晰回荡。他举起令牌,凑近影蛇眼前,那两点红宝石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毒蛇真正的眼睛,幽幽地注视着它的主人。“影蛇卫,永昌侯府豢养死士,专行刺杀、刺探、颠覆之事。此令一出,可调动侯府在岭南埋下的所有暗线,亦可作为与京城其他世家联络的信物。”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影蛇剧痛扭曲的脸,“这就是铁证。永昌侯府与京城四大家勾结,意图颠覆岭南,证据确凿。你,不过是条被派出来送死的毒蛇。”

影蛇瞳孔猛地一缩,陈锋对影蛇卫的了解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说,”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重锤砸落,“岭南军中,除陌刀营李三、辎重营张顺这条线,还有谁?京城四大家埋下的暗桩,藏在哪里?兵、工、户、礼……四部之中,谁是你们的人?说出来,本王给你一个痛快。否则……”他目光扫过赵铁柱手中那柄寒光闪闪、带着倒钩的细长铁签,“岭南瘴疠之地,有的是毒虫鼠蚁,本王不介意让你尝尝‘万蚁噬心’的滋味,看看你这影蛇,能撑过几时。”

“万蚁噬心”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头,影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见过那种酷刑,受刑者被剥光衣服涂满蜜糖,捆缚在岭南特有的红火蚁巢穴之上……那是比凌迟更缓慢、更绝望的折磨。无边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怨毒和忠诚。

“我……我说!”影蛇崩溃嘶喊,心理防线彻底瓦解,“名单……在……在令牌夹层里!”

赵铁柱立刻上前,接过令牌,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边缘。果然,令牌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张卷得极细的薄绢!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十几个名字、职位以及联络方式和部分职责!其中赫然包括了兵曹司一名负责军械核验的主事,工曹司负责城防修缮的副监造,甚至还有户曹司一个负责部分粮秣调拨的小吏!更令人心惊的是,名单末尾还标注着一条关键信息:“‘青蚨’已入王府,伺机而动。”

“‘青蚨’?”陈锋眼中寒芒暴涨。王府!敌人竟已将手伸到了他的核心!

“是……是侯爷亲自安插的暗棋……我们影蛇卫只知代号,不知其真身……只知他(她)深藏不露,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是专门针对王爷您本人的……”影蛇断断续续地交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青蚨入府……”陈锋咀嚼着这个名字,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木棚内弥漫开来。他不再看瘫软的影蛇,对赵铁柱道:“名单上的人,即刻秘密抓捕。记住,要活的。另外,王府上下,从今日起,进入‘净水’状态,所有人等,严加排查!”

“末将领命!”赵铁柱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决绝的光芒。

岭南王府,这座象征着权力中枢的庞大建筑群,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肃杀之中。表面上看,一切如常,侍卫巡弋,仆役往来。然而,只有核心的亲卫才能感受到那股潜流下的紧绷。所有进出王府的人员,无论职位高低,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密盘查。府内各司各房的档案被秘密调阅,近半年内所有人员的调动、行为轨迹被反复梳理比对。陈锋坐镇书房,面前摊开着那份染血的名单以及王府所有内侍、属官、侍卫的名册,烛火将他冷峻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王爷,”亲卫统领周武悄无声息地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名单上十二人,除工曹副监造刘槐昨日告假‘归乡探母’未归,其余十一人皆已秘密控制,关押于‘幽泉狱’。刘槐住处已查,人去楼空,但发现密道,通往城西一处废弃民宅,内有销毁信件的灰烬和……一枚刻有‘青蚨’印记的铜钱。”

“跑了?”陈锋指尖在名册上划过,落在刘槐的名字上,眼神锐利如刀,“‘青蚨’印记……看来这条鱼,比想象的更大。传令,封锁城西所有区域,秘密排查所有与刘槐有过接触之人,尤其注意近期与外界有异常联络者。另外,通知‘夜枭’,动用所有暗线,挖出这个刘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周武领命,迅速消失。

就在王府内部暗流汹涌之际,岭南军新一轮的整肃风暴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全军。陈锋亲自坐镇中军大帐,依据影蛇供述的名单和后续审讯挖出的线索,开始了对岭南军这架战争机器最彻底的一次“刮骨疗毒”。

军械库被彻底封锁,所有入库出库记录被翻了个底朝天。那名兵曹司负责军械核验的主事被押到库房现场,面对着一批被动了手脚、关键部位被暗中磨薄了三分、极易在剧烈撞击下断裂的陌刀刀柄,以及几箱箭头淬毒工艺明显异常的弩箭,他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人证物证俱在,他供认不讳,是受了京城某世族重金收买,并在影蛇卫的威胁下,利用职务之便,在军械上做了手脚,意图在关键战役中造成岭南军大规模的非战斗减员。

“拖下去,凌迟。”陈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让整个校场温度骤降。凄厉的惨嚎很快响起,又很快消失。所有在场军官,无不脊背发寒,冷汗浸透内衫。

户曹司那名负责部分粮秣调拨的小吏,则是在试图将一批掺杂了大量霉变陈粮和沙石的“军粮”调往前线预备队时,被早已埋伏好的军法官当场人赃并获。他妄图狡辩是粮商舞弊,却被陈锋派出的亲卫迅速查清了其家族在京城接收的数笔来路不明的巨额“馈赠”记录。铁证如山,小吏被当众腰斩,其家族在岭南的所有产业被抄没充公。

工曹司副监造刘槐的潜逃,更是引发了陈锋对城防工事的极端重视。他亲自带着亲信将领,顶着凛冽寒风,逐一巡查岭南各重要关隘、堡垒和新建的棱堡防线。在靠近南疆前线的一处关键隘口“铁壁关”,精通土木营造的工曹主事在陈锋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撬开了一段看似坚固的城墙包砖。里面的夯土竟然掺杂了过量的、遇水极易膨胀崩解的劣质黏土,而非规定的三合土!一旦遭遇雨季或敌军持续的投石攻击,这段城墙极易崩塌!

“好!好一个‘青蚨’!好一个永昌侯!”陈锋怒极反笑,一脚踹在那松软的夯土上,尘土飞扬,“负责这段城墙筑造的所有工匠、监工,给本王拿下!彻查!所有近期验收合格的城防工事,给本王全部拆开复查!一处不漏!”一场针对工事营建体系的清洗风暴瞬间刮起,牵连者甚众,一批贪腐渎职、偷工减料的官吏和工头被揪出,血染刑场。

铁腕清洗的同时,陈锋更深知,稳固的根基不仅在于清除腐肉,更在于铸造坚不可摧的骨架。他召集军中所有都尉以上将领及六曹主官,于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内,颁布了全新的《岭南军律》与《内防十策》。

“自今日起,”陈锋的声音在大帐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军械核验,实行‘三签三核’制!每一批军械入库,须经库管、兵曹核验官、轮值校尉三方共同查验、签字画押!出库亦如是!任何一方存疑,即可封存上报!胆敢玩忽职守或勾结舞弊者,斩立决,夷三族!”

“粮秣辎重,启用‘双印封存’法!”他目光扫过户曹主官,“所有粮仓、物资库,入库封存时,除库管印鉴,必须加盖当值军司马印鉴!开启调用,非本王手令及军司马、户曹主官双印齐备,擅动者视为叛逆,立斩不赦!”

“城防工事,执行‘终身追责’!”陈锋看向工曹主官,眼神凌厉,“每一段城墙,每一座堡垒,皆需刻录主造工匠、监造官吏姓名!工程图册一式三份,工曹、军府、本王处各存一份!十年之内,若所筑工事因偷工减料崩塌损毁,无论责任人调任何职、身在何方,一律锁拿问罪,主犯凌迟,从犯腰斩!”

“增设‘察风卫’!”陈锋最后抛出的决定,让所有人心中一凛,“由赵铁柱暂领统领之职,独立于现有军制之外,直隶本王!专司监察军纪、刺探内部奸宄、风闻言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各营各司,需无条件配合!”

一条条铁律,一项项新规,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严丝合缝地嵌入岭南军政体系的运转之中。铁血清洗的硝烟尚未散尽,新的制度已如同钢筋铁骨,支撑起更为稳固的框架。

深夜,岭南王府书房。烛火跳跃,将陈锋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赵铁柱和周武肃立一旁,气氛凝重。

“王爷,‘青蚨’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周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他呈上一份密报,“根据刘槐密道遗留的痕迹和‘夜枭’的追查,我们顺藤摸瓜,锁定了城西‘福瑞记’绸缎庄的掌柜。此人表面上是经营多年的老实商人,实则是永昌侯府埋藏极深的老暗桩!昨夜他试图通过信鸽向京城传递密报,被我们截获!”他递上一张细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网破,蛇折,青蚨尚安,静待惊蛰。”

“静待惊蛰?”陈锋捏着纸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个静待惊蛰。看来,本王身边这条毒蛇,是打算蛰伏起来,等待下一个致命一击的机会了。”他眼神锐利如鹰,“这绸缎庄掌柜,是条大鱼,暂时不要动,严密监控,把他所有的联络渠道都掌握清楚,本王要放长线,钓出他背后更大的鱼,还有那个藏得更深的‘青蚨’!”

“是!”周武领命。

“铁柱,”陈锋转向赵铁柱,“‘察风卫’架子要尽快搭起来,从玄甲军和陌刀营里抽调最忠诚、最机敏、背景最干净的老兵。记住,宁缺毋滥!本王要的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剑锋所指,便是奸宄授首之时!”

“王爷放心!末将定不负重托!”赵铁柱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处理完这些,陈锋走到窗前,推开厚重的窗棂。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吹散了书房的暖意。窗外,岭南大营的方向灯火点点,如同繁星落地。经历了“磐石”演练的淬炼和铁血清洗的肃杀,这座军营的气息已然不同。白日里,他巡视各营,看到的不再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磐石般的沉稳。士兵们的眼神更加锐利,彼此间的信任在无声的操练和默契的配合中流转。军官们执行命令更加果决,一丝不苟,新颁布的严苛军律如同烙印在每个人心头的警钟。

军心已凝,内患暂清。但这平静之下,陈锋深知,京城世族的反扑绝不会停止。那个潜藏在王府深处的“青蚨”,那个跑掉的刘槐,还有永昌侯府那张无形的巨网,都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还不够。”陈锋望着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也是他最终的目标,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清洗只是开始,铁律方为根本。岭南这块铁板,必须从里到外,淬炼得再无一丝缝隙!”他猛地合上窗,转身,烛火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传令!明日校场点兵,全军演练‘铁壁合围’阵!本王要看看,这把刚淬过火的刀,究竟有多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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