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悬于浪尖,陈锋指尖摩挲着金刀鞘环上那缕缠枝云纹,冷笑如冰刃刮过南海潮湿的夜风。
三日后,南海长公主玉漱的赤蛟楼船劈开晨雾驶入番禺港,十二艘铁甲舰如巨兽列阵其后。
当夜,倭寇三十艘关船突袭儋州渔村,却撞进玄甲弩船与赤蛟舰布下的火网。
烈焰焚海时,玉漱伫立舰桥,望着陈锋玄色披风在炮火中翻卷如鹰翼,轻叹:“此人若为敌,南海必成焦土。”
黎明前的番禺港,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与桐油的气味,卷过新筑的了望塔楼。陈锋独立高台,玄色披风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手中那柄缴获的蛮族金刀倒悬于指间,刀鞘尾端镶嵌的缠枝云纹铜箍在熹微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这精雕细琢的中原工笔,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蛮荒金铁之上,无声昭示着千里之外那双搅动风云的黑手。
“京城的老鼠,爪子伸得够长。”他屈指弹在铜箍纹路上,铮然清响刺破涛声,“可惜岭南的猫,专啃硬骨头。”
“大王!”亲卫统领周泰踏着石阶疾步而上,甲胄鳞片碰撞声碎玉般清脆,“南海舰队已至虎门水道!赤蛟旗舰打头,十二艘铁甲舰压阵,桅杆上挂的是王室金凤旗!”
陈锋眉峰未动,目光仍锁在刀鞘纹路上:“玉漱长公主亲自来了?”
“正是!哨船回报,长公主立于舰首,未着宫装,反倒是一身银鳞软甲!”周泰声音里压着惊叹,“南海这是把压箱底的家当都亮出来了!”
“亮得好。”陈锋终于抬眼,眸中寒芒比刀锋更利,“让玄甲弩船出港列阵,陌刀营上戍海台——今日便叫南海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海防!”
朝阳熔金,泼洒在番禺港外的万顷碧波上。南海王室的赤蛟旗舰破浪而来,船首狰狞的赤铜蛟首在日光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高耸的桅杆上,金线绣制的凤凰旗猎猎招展。甲板最前方,南海长公主玉漱按剑而立,银鳞软甲紧贴矫健身姿,海风掀起她束发的金环,露出线条冷冽的侧脸。身后十二艘铁甲舰如巨兽列阵,船体包覆的冷锻铁甲折射出森然乌光,船舷两侧的拍杆高高扬起,如同蛰伏巨兽的獠牙。
“殿下请看。”老将薛镇海指着海岸线,声音凝重,“戍海台上弩机密布,岸礁间还有玄色战船半隐——那便是传闻中的玄甲弩船。”
玉漱凝目望去。高逾三丈的戍海石台沿陡峭海岸线蜿蜒耸立,台顶架设的床弩形制古怪,三弓并张的弩臂比寻常制式宽厚一倍,寒铁箭簇在日光下凝成点点冰星。更令她心惊的是礁石群中潜伏的船只:船体覆满玄铁鳞甲,船舷两侧竟探出八具可旋转的强弩,形如深海巨章张开的腕足。
“陈锋此人……”玉漱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陆上称雄便罢,竟连海战器械也远超诸国。”她目光扫过港口新筑的棱形炮台,台基以糯米灰浆混铁汁浇铸,垛口斜指海面的铁筒幽深如洞——“那便是霹雳炮?”话音未落,岸上陡然传来三声震天号炮!
轰!轰!轰!
赤红令旗在戍海台顶烈烈翻飞。礁石群中玄甲弩船齐动,覆甲船身撞碎浪涛冲出掩蔽,八具强弩同时转向,机括绞弦声如百蛟低吟。与此同时,戍海台上的巨型床弩缓缓抬升,碗口粗的弩箭斜指苍穹。
“他在演练战法!”薛镇海失声。但见玄甲船群如狼群突袭,三船一组呈锥形突进,旋转弩机交替射击,铁矢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火网;岸基床弩则专射远处浮标,箭簇绑缚的火油罐凌空炸裂,海面顿成火池!
玉漱掌心沁出薄汗。这根本不是演练——是赤裸裸的威慑!陈锋在用燃烧的海洋告诉她,所谓南海铁甲舰,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把火的事。
“传令。”她猝然转身,金环在风中叮当碰撞,“赤蛟舰前压,水鬼队下舷——南海儿郎,莫让人小觑了!”
赤蛟舰撞角劈开焰浪的刹那,儋州湾的烽燧台上,三道狼烟笔直刺入黄昏的天幕。
“倭船三十艘,自东南方突入!”斥候嘶吼着摔进指挥所,“关船队形分散,直扑渔村盐场!”
陈锋正将海图上的赤蛟舰模型推向儋州湾,闻言反手扣下代表倭寇的黑旗:“来得正好。”他抬眼看向屏风后转出的玉漱,“长公主可愿与本王演一场瓮中烤鳖?”
玉漱银甲映着跳动的烛火,唇角勾起锋锐的弧度:“南海水鬼,专治龟缩之辈。”
海天交界处,倭寇关船如蝗群压境。头船甲板上,独眼首领松平武藏舔过刀刃,独目贪婪地锁定岸边仓廪:“盐巴、铁器、女人!抢光烧光!”浪涛声中,他浑然未觉海底游过的道道黑影——南海水鬼口衔芦管,铁锥已凿进船底木纹!
“起网!”周泰的吼声炸响在戍海台。
霎时间,海面爆开百条银索!浸油棕绳从礁石间弹射而起,瞬间在倭船间交织成巨网。松平武藏的狂笑僵在脸上:“砍断它!”倭寇挥刀狂劈,刀刃却在涂满桐油的粗索上打滑。
玄甲弩船恰在此刻从岩壁阴影中现身。旋转弩机迸发箭雨,专射船帆桅杆,布帛撕裂声混着倭语惨叫响彻海湾。赤蛟舰却直插敌阵腹心,拍杆如巨神之臂横扫,一艘关船拦腰折断!
“放火舟!”玉漱的清喝穿透战场。二十艘小艇满载硫磺硝石,顺风撞入倭船群。戍海台上的陈锋挽弓如满月,火箭流星般划过暮色——
轰!
火龙咆哮着吞噬海面,倭船化作团团火球。松平武藏嚎叫着跳入火海,却见一艘玄甲船破焰而出,船头玄衣人张弓搭箭,箭簇寒光锁定他惊骇的独眼。
“岭南王的箭……”这是他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意识。
烈焰映红儋州湾的夜空时,南海国主玉擎苍正抚摸着八百里加急战报,指尖在“倭寇尽殁”四字上反复摩挲。窗外忽有侍从急叩:“岭南王遣人献俘!”
十二颗倭酋首级盛于玄铁匣中,匣盖刻着被弩箭贯穿的独眼图腾。玉擎苍凝视着匣底那卷海防图——儋州至鹿耳门的水道被朱砂勾勒成盘绕赤蛟,岸礁炮台如獠牙密布。
“好一个海陆天罗网……”他陡然攥紧图纸,对屏风后阴影道,“传诏玉漱:即日与岭南王盟誓。南海舰队,永驻番禺港!”
浪涛拍击着燃烧的船骸,陈锋踏过焦黑舢板,将松平武藏的肋差抛给玉漱:“倭寇百年侵扰,此战不过剜去一痈。”他靴底碾碎半截缠枝纹金饰,目光投向北方墨色深海,“真正的毒瘤,还在紫禁城里笑呢。”
玉漱接过残刃,看着金饰上熟悉的云纹,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