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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王府“青鸾”被崔府管家押入暗室。

“说!谁派你来的?”管家枯爪扼住歌姬咽喉。

青鸾嘴角渗血,眼中却带讥讽:“沉船冤魂……在看着你们……”

崔元启拍案暴怒:“拖下去!处理干净!”

死士钢刀出鞘刹那,窗外弩箭破空!

“崔公好大威风。”王府侍卫长推门而入,“王爷请您过府,聊聊二十年前……鬼见愁的三百冤魂。”

崔元启面如死灰,手中念珠砰然断裂。

岭南王府密室,陈锋指尖点着沉船账簿:“一条命,一页账。崔公,你猜本王撕了几页?”

百年崔氏,轰然跪倒!

崔府管家枯瘦如鹰爪的手,如同铁钳般扼住青鸾纤细的脖颈,将她狠狠掼在冰冷粗糙的石墙上。暗室狭窄逼仄,只有墙角一盏豆大的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在布满霉斑的墙壁上,如同鬼影幢幢。浓重的灰尘和一种陈年血腥的淡淡铁锈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窒息。

“说!”管家崔福那张刻板阴鸷的脸在摇曳的灯影下更显狰狞,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青鸾脸上,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意,“谁派你来的?你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他扼住咽喉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上青筋虬结,巨大的力量让青鸾瞬间呼吸困难,白皙的脸庞涨红发紫。

青鸾被迫仰着头,身体因缺氧而微微颤抖,但那双在宴席上顾盼生辉、仿佛盛着江南烟雨的眸子,此刻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她艰难地扯动嘴角,一丝鲜红的血线顺着破损的唇角蜿蜒流下,在惨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她没有回答崔福的逼问,反而用尽力气,从被扼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却清晰无比的字眼,如同诅咒的低吟:

“……鬼见愁……三百……冤魂……在……看着……你们……”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崔福的耳膜和心脏!他那双因暴怒而圆睁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股寒气不受控制地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扼住咽喉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妖言惑众!”一声苍老却因极度惊怒而变调的咆哮在暗室门口炸响!

崔元启在两名心腹族老的搀扶(或者说架持)下,出现在门口。他须发戟张,老脸扭曲,原本因养尊处优而红润的面色此刻一片骇人的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显然,青鸾那句如同揭开地狱盖子的低语,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镇定。恐惧,赤裸裸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彻底支配了这个盘踞辽东数十年的老狐狸。

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墙角的青鸾,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卑贱的歌姬,而是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恶鬼!他猛地抬手,指向青鸾,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着,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杀意而尖利破音:“妖女!拖下去!处理干净!立刻!马上!让她永远闭嘴!”

最后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凌,带着不容置疑的灭绝意味。

暗室角落的阴影里,两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地滑出。这是崔家豢养的死士,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漠然如死水的眼睛。其中一人,腰间狭长的横刀已然出鞘半寸,刀刃在昏黄的油灯下反射出一道刺骨寒芒,直指青鸾的心口!动作迅捷狠辣,没有半分犹豫,显然是要执行家主“处理干净”的绝杀令!

冰冷的杀机瞬间将青鸾彻底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嗤——!”

两声极其轻微、却又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暗室唯一那扇狭窄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高窗外破空而入!

噗!噗!

两道乌黑的弩矢,如同死神的獠牙,精准无比地钉入两名死士持刀手腕的筋腱处!力道之大,几乎贯穿!

“呃啊!” 两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同时响起。两名死士如遭雷击,手中的横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们捂着手腕踉跄后退,眼中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变故陡生!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崔元启和崔福脸上的暴怒和杀意瞬间凝固,如同被冻僵的河面,只剩下无边的惊愕和迅速蔓延的恐惧。暗室的门,那扇厚重、象征崔家无上权威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开了。

门外走廊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入,瞬间驱散了暗室的昏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光而立,轮廓如同山岳般沉凝。他穿着岭南王府侍卫统领特有的玄色劲装,肩甲和胸口的狴犴兽头徽记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身后,数名同样装束、气息剽悍的王府侍卫按刀而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暗室内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的崔元启身上。

来人正是岭南王府侍卫统领,赵破虏。

赵破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越过如遭雷击的崔福和地上痛苦挣扎的死士,落在惊魂未定、靠着墙壁剧烈喘息、脖子上带着骇人青紫指痕的青鸾身上,确认她暂无性命之忧后,才缓缓转向浑身僵硬、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崔元启。

他抱拳,动作标准而疏离,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暗室里,砸在崔家众人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崔公,王爷有请。”他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宣告命运般的沉重,“请您移步王府,好好聊聊……二十年前,鬼见愁峡口,那三百名押运军饷、却‘意外’沉船葬身鱼腹的边军兄弟……他们的冤魂,想必也等崔公一个交代,等了很久了。”

“鬼见愁……三百边军……”

这几个字如同九霄惊雷,在崔元启耳边轰然炸响!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嗬”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呼吸。一直被他死死攥在手中、视若性命的那串盘得油光发亮的紫檀念珠,在这一刻,线绳骤然崩断!

哗啦——!

数十颗浑圆的念珠如同骤然失去支撑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四散迸溅,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不祥。

崔元启呆呆地看着滚落脚边的念珠,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彻底的绝望。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如同风烛残年的朽木。

岭南王府,松涛阁。

这里的气氛与崔府暗室的阴森压抑截然不同。窗外阳光明媚,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入,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室内陈设简约却大气,一炉上好的龙涎香在角落静静燃烧,散发出宁神定魄的幽香。

陈锋没有坐在主位。他随意地靠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圈椅中,姿态闲适,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崔元启则被“请”坐在下首一张同样名贵的椅子上,但此刻,这张椅子对他而言如同烧红的烙铁。他脊背僵直,双手死死抓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布满褶皱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不敢看陈锋,目光死死盯着自己脚下光滑如镜的地面,仿佛那里有能吞噬他的深渊。

阁内一片沉寂,唯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衬得此间落针可闻。这沉默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崔元启心头,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撞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崔公,”陈锋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严,“崔氏一门,累世簪缨,诗礼传家,在辽东这块地界上,也算树大根深了。”

崔元启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锋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用那种平缓的语调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本王初临岭南,百废待兴,也曾想倚重地方贤达,共襄盛举。可惜啊……”他微微叹息一声,这叹息却比雷霆更让崔元启胆寒,“总有人觉得本王年轻,根基浅薄,好欺瞒,好糊弄。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割地求援,或是……弄沉几条船,淹死几百个为国效命的军士,来填自家的私囊,铺自家的青云路?”

“王爷!老朽……”崔元启终于承受不住这字字诛心的压力,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跪在地,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老朽糊涂!老朽……”

陈锋抬手,止住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他放下手中的玉佩,身体微微前倾。旁边侍立的杜衡立刻上前,将一本用油纸包裹、边缘已经磨损泛黄、散发着陈年墨迹和淡淡霉味的厚厚账簿,轻轻放在陈锋手边的紫檀小几上。

陈锋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账簿。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阁楼里如同惊雷。他指尖缓缓划过其中一页,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日期、船号、押运官姓名、饷银数额,以及最后用朱砂批注的、触目惊心的两个字——“沉没”。旁边还附着一个小小的、崔家核心才知晓的密押。

“鬼见愁,天启七年,六月初三。”陈锋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切割着崔元启的灵魂,“押运官,王振,骁骑尉。麾下三百零七名兄弟,连同二十万两新铸库银,沉入江底,无一生还。事后,崔家以‘抚恤’之名,从户部支取白银十五万两,其中,真正落到那些孤儿寡母手中的,不足两万。余者……进了崔家在江南新开的十三家绸缎庄和米行,成了你们的本钱。崔公,这笔账,记得可清楚?”

崔元启面如金纸,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陈锋每念出一个名字,每报出一个数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地底、以为永不会见天日的罪恶,被赤裸裸地翻了出来,曝晒在岭南王冰冷的目光下。

“这账簿,”陈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本泛黄的册子,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敲在崔元启的棺材板上,“一共一百八十七页。每一页,都沾着血,浸着泪,背着一条乃至数条人命。”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跪伏在地、抖成一团的崔元启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深邃得如同寒潭,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崔公,你猜猜,本王……撕了几页?”

撕了几页?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任何酷刑的威胁都更让崔元启魂飞魄散!撕掉几页,就意味着岭南王愿意“遗忘”掉几桩罪行!意味着崔家能活下来几个人!这是赤裸裸的……交易!用崔家满门的性命和百年清誉,来换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绝处逢生的渺茫希冀,如同冰火交煎,瞬间击垮了崔元启最后的心防。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世家家主的尊严,什么百年清誉,猛地以头抢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王爷开恩!王爷开恩啊!”老泪纵横,混杂着额头上渗出的鲜血,糊满了崔元启那张曾经威严无比的脸。他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濒死的野兽,“老朽糊涂!老朽罪该万死!求王爷……求王爷给崔家一条活路!崔氏全族……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倾家荡产,在所不惜!求王爷……开恩呐!”

他身后跟随而来的几名崔家核心族老,此刻也早已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跟着家主一起,如同捣蒜般磕头不止,涕泪横流,口中只剩下绝望的哀求。

松涛阁内,只剩下沉闷的磕头声和凄惶的哀求。阳光依旧明媚,龙涎香依旧幽然。岭南王陈锋端坐椅上,平静地注视着脚下这曾经显赫无比、如今却摇尾乞怜的百年世家。他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浮沫。

“活路……”他呷了一口清茶,声音在袅袅茶香中显得格外幽冷,“那就要看崔公……和你们崔家,能拿出多少‘诚意’,来填平这三百零七条冤魂的血海了。”

茶杯轻轻放回几案,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如同最终落下的法槌,敲定了崔氏一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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