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在淡水河的石桥上发现异常时，正赶上梅雨季节的第一场暴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奔涌而下，桥洞下的漩涡里，却浮着几点不自然的蓝光——不是水面反光，是某种生物发光现象，频率与马里亚纳海沟的蓝纹惊人地相似。
“这不可能。”苏念举着检测仪站在桥边，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蓝纹能量需要高盐度水环境维持，淡水河里怎么会有……”话没说完，检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屏幕上的能量曲线跳成刺眼的红色，“浓度在升高！源头应该在 upstream（上游）！”
周川踩着泥泞的河岸走来，手里捏着片半透明的甲壳，边缘还沾着水草：“捞沙船的工人在河底挖到的，说这东西硬得像合金，还会发光。”他把甲壳递给林深，“你看这纹路，是不是和镇脊的鳞片有点像？”
林深的指尖刚触到甲壳，上面的纹路就亮起蓝光，在掌心投射出串符号。是深海生物的求救信号，但比之前见过的更微弱，像风中残烛。“是‘洄游者’。”他突然想起银塔文献里的插图，“文献说它们是唯一能在咸水与淡水间穿梭的深海生物，负责传递不同水域的能量平衡信号。但它们从不会进入这么浅的淡水河，除非……”
“除非深海的能量通道出了问题，逼得它们往内陆逃。”苏念接话时，检测仪的蜂鸣更急了，“上游有大型水利枢纽，会不会是闸门拦截了什么？”
三人沿着河岸往上游走，雨势渐大，河水已经漫过了低矮的河堤。路过一处芦苇荡时，林深突然停下脚步——芦苇丛里浮着十几条银白色的鱼，每条都有小臂长，鳃部却长着类似深海生物的发光器官，正随着呼吸闪烁蓝光。
“是洄游者的幼体。”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条，鱼鳃的蓝光照在他手背上，与蓝纹印记产生了共鸣，“它们在产卵期会逆流而上，但正常情况下，幼体不会有这么强的蓝纹能量……这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
幼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鳃部的蓝光变得极不稳定。林深抬头看向上游，水利枢纽的闸门正在缓缓降下，浑浊的河水里，隐约有巨大的黑影在翻滚，激起的浪花里裹着更多蓝光，像被打碎的星星。
“出事了！”周川抓起对讲机，“通知枢纽控制室，立刻停止关闸！”
赶到水利枢纽时，值班人员正盯着监控屏幕，脸色惨白。屏幕上，闸门下方的水域被蓝光染成了一片，隐约能看到条十几米长的黑影正用身体撞击闸门，背上的蓝纹在浑浊的水里忽明忽暗，像在痛苦地呼救。
“它卡在这里三天了。”值班人员指着屏幕上的记录，“一开始以为是漂流木，直到昨天开始发光，我们才发现是活物……但闸门必须按时关闭，下游的稻田等着灌溉。”
林深看着屏幕里的洄游者，它的背鳍已经被闸门夹出了血，蓝金色的血混在河水里，让周围的幼鱼躁动不安，不断冲撞着闸门，像在试图帮它脱困。“它不是在撞闸门，是在阻止什么。”他突然注意到，洄游者每次撞击的位置，闸门边缘都渗出黑色的黏液，和蚀骨族的残留物一模一样，“蚀骨族的能量顺着河道蔓延过来了！”
苏念调出枢纽的水文数据，脸色骤变：“三天前，有艘运化学品的货船在入海口沉没，泄漏的物质里含有高浓度的重金属……蚀骨族的黑色纹路能吸收重金属，它们跟着污染物一路逆流而上，洄游者是在拦截它们！”
闸门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洄游者的撞击越来越猛，闸门边缘的黑色黏液像活物般蠕动，顺着缝隙往里钻。控制室的警报声突然响起，屏幕上的水质监测仪显示，下游的河水已经开始出现微量的黑色纹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散。
“必须打开闸门，让洄游者把蚀骨族引回海里。”林深看向值班人员，“再关着，不仅下游的稻田会被污染，这些黑色纹路还会顺着地下水渗透，影响整个内陆的生态。”
值班人员犹豫着看向调度中心的电话：“可上面规定了……”
“规定能比人命重要？”周川指着屏幕上扩散的黑色纹路，“这些东西能腐蚀生物组织，下游有三个村庄，几万人靠这条河生活！”
就在这时，洄游者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声音穿透雨幕，震得控制室的窗户嗡嗡作响。下游的河面上，那些幼鱼突然齐齐转向，用身体在水面拼出个巨大的“危”字，蓝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值班人员咬了咬牙，猛地按下开闸按钮：“出了事我担着！”
闸门缓缓升起的瞬间，洄游者突然调转方向，用身体将聚集的黑色黏液往闸门外侧推。蓝金色的血混着黑色黏液，在河水里形成道奇异的界限，像条流动的屏障。幼鱼们见状，立刻组成鱼群，跟着洄游者往入海口的方向游去，蓝光在浑浊的河水里拉出长长的轨迹。
“我们得跟着去。”林深抓起雨衣，“它的伤势太重，不一定能撑到入海口。”
追踪队的船驶离枢纽时，雨已经小了很多。林深站在船头，看着洄游者的身影在前方闪烁，蓝金色的血在水面上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淡，像快要耗尽的墨。苏念举着检测仪，眉头越皱越紧：“它的能量在快速流失，而且……”她指向屏幕上的新数据，“入海口附近有片红树林，蚀骨族很可能会躲进那里，到时候更难清理。”
船行至红树林边缘时，洄游者突然停了下来。它的背鳍已经耷拉下去，鳃部的蓝光微弱得像烛火。黑色黏液趁机反扑，顺着它的伤口往里钻，疼得它剧烈抽搐，却依旧死死守住入海口的位置，不让一丝黑色黏液进入深海。
“准备能量网！”林深穿上救生衣，“苏念，用银塔晶核的频率强化网的能量，周队，带人手清理红树林边缘的黑色黏液！”
能量网展开的瞬间，蓝光照亮了整片红树林。林深指挥着队员将网轻轻罩在洄游者身上，能量顺着网眼渗入它的伤口，蓝金色的血开始慢慢凝固。洄游者似乎感受到了温暖，轻轻蹭了蹭网面，像在道谢。
清理黑色黏液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这些东西在红树林的根系间蔓延，已经开始腐蚀树皮，几只栖息在树上的白鹭不小心沾上，羽毛瞬间变得焦黑。周川带着队员用特制的溶解剂喷洒，黑色黏液遇到溶解剂，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无害的泡沫。
“快看！”一名队员突然指着入海口的方向，海面上，无数道蓝光正从深海方向游来，是巡海者和银带鱼群，它们组成梯队，将红树林外围的黑色黏液团团围住，用身体形成第二道屏障。
“是深海来帮忙了。”苏念的声音带着哽咽，“它们感应到了洄游者的求救信号。”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丝黑色黏液终于被清理干净。洄游者在能量网的托举下，缓缓向深海游去，巡海者和银带鱼群簇拥着它，蓝光照亮了整个入海口，像条连接淡水与咸水的光带。
林深站在船头，看着它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下，掌心的蓝纹印记轻轻发烫。他想起银塔文献里的最后一句话：“水本无界，是生命自己划了疆界。”原来深海与淡水，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就像那些巨型生物与人类，看似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共享着同一片蓝色的家园。
回程的路上，林深路过那座石桥。河水已经清澈了许多，桥洞下的漩涡里，偶尔还有几点蓝光闪过，是没来得及跟着洄游者离开的幼鱼，在水面上欢快地跳跃，像在向人类告别。
苏念递过来一份新的报告：“检测到淡水河的蓝纹能量已经稳定在安全值，下游村庄的水质也恢复了正常。而且……”她笑着指向报告的最后一页，“红树林里的白鹭开始回巢了，刚才监测到它们的巢穴里，多了几根蓝金色的羽毛。”
周川靠在船舷上，看着远处的稻田。灌溉的河水正顺着渠道流淌，滋润着绿油油的秧苗，阳光穿过云层，在水面上洒下金斑，与残留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像首无声的歌谣。
“也许以后，我们得改改对‘巨兽’的定义了。”周川突然开口，“它们不是躲在深海里的怪物，是和我们一样，在努力守护这片土地的邻居。”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入海口的方向。那里的海面上，蓝金色的光带还在隐约闪烁，像在说：无论淡水还是咸水，无论深海还是浅滩，生命的联结，从来都不会被隔断。
当船驶回码头时，岸边已经围了不少村民，手里捧着刚摘的水果和蔬菜。为首的老人颤巍巍地递给林深一个篮子：“谢谢你们救了这条河，也救了我们。”篮子里，放着几片从河底捡到的洄游者鳞片，被精心地穿成了项链，蓝光照亮了老人满脸的皱纹。
林深接过项链，戴在脖子上。鳞片贴着胸口，传来熟悉的震颤，像有颗来自深海的心脏，在与他的心跳共鸣。他知道，这场关于马里亚纳海沟巨型生物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在每一条淡水河的旋涡里，在每一片红树林的根系间，在每一个人类与自然相遇的瞬间，那些蓝纹的印记，都在悄悄诉说着：我们，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