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推翻上界改朝换代时，秦念没有对上界几大派系赶尽杀绝，只是剥夺了权能，废除了特权。任何的改变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想要改变现有世界的体系，秦念乐得于慢慢蚕食旧日余孽手中的信仰。
这也导致直到现在，上界还存在一些梦还没有醒的老东西。虽然没了实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时不时就会搞出一些恶心人的操作。
不过以往的小动作都被管理局化解，反倒被抓住机会，作为切入点分化那些顽固派。不过这次，他们新找到了一个“靠山”。
昏暗的大殿内，几缕微光从雕花门缝中艰难渗入，摇曳的烛火在神龛前投下光影，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殿中弥漫着甜腻的异香，与铁锈味的血气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浊流。
白发女子被丝线悬吊在大殿中央，宛如陷入蛛网的猎物。
鲜血从皮肉中渗出，染红了衣物，顺着晶莹的丝线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暗红色的水洼。雪白的长发被血液浸透，凝结成绺，她的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痛呼，脸上也不见丝毫痛楚。
痛苦、焦急、惊恐等等情绪，加害者想要得到的反应一个也没有。
黝黑的瞳孔中只透露出来了冷静，仿佛诸般苦痛不是加诸其身，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监察司司长科凌峰的面容
这位司长约摸四五十岁的样貌，头发银白，自有一身儒雅气息，但不再清明的眼睛暴露了他年事已高。衣夏记得，好几百年前，科司长还是科检察官时，他就是这副样貌。
科凌峰身侧站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广袖长袍无风自动，倒还保留着几分仙家风骨。若是忽视他操控的细线，也确实如此。
这人似乎是旧时代的神仙，至于他以前当的是什么官，掌的是什么权，衣夏一概不知道。反正这些人一律都被秦念夺了权柄，一脚踢下了神坛。
甜腻的熏香封住了她的灵力，衣夏在科凌峰出手前一刻，都还对这位上司深信不疑。
一个从修仙管理局成立起就加入该阵营的前辈，坚定不移地支持现有的体系。科凌峰出生平平，但天赋不错，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小职员到现在的司长，不知道帮助过多少新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背叛了管理局，与敌人联手。衣夏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就是没有想到背叛者会是科司长。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虔诚的信徒背叛了自己曾经的信仰。
血液在丝线上汇聚，再滴落在地面上。衣夏像是死了一般，一声不吭，毫无反应。那位仙人模样的人还愿意装一装自己的仙风道骨，科凌峰却有些等不及了。
“衣夏，”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都令人感到亲和。“血枯之刑可不好受，只要联系到你的老师，让他过来，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科凌峰知道管理局创始人就是“神隐”，虽然脑海中关于神隐情报的细节全部消失，但他还记得，衣夏的老师正是这位传奇人物。
天榜排行第一“神隐”，传闻是一个不可知、不可战胜之人。他威名在外，这群人明知道秦念的恐怖，还要主动招惹，不是蠢，就是有应对的方法。
衣夏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20年前那起事件让衣夏知道了，她的老师确实很强，超乎想象的强，但并不是全知全能，也不是毫无弱点。
这显而易见针对秦念的陷阱，衣夏绝不可能发信息让秦念来的。
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血滴落地的声响。
没有得到衣夏哪怕半点的反应，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最糟糕的结果。哪怕她是嘲讽还是厌恶，还是其他什么的，只要有点正常人类该有的反应，就不愁从她的嘴里翘不出消息。
仙人模样的老者终于厌倦了这毫无动静玩偶似的人，广袖轻拂，丝线骤然绞紧，血液如水流般淌下。
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衣夏只是抿紧了毫无血色的唇，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没事，这种刑罚，她已经受过很多了，早就习惯了。
“够了。”
科凌峰抬手制止同伴。他太了解这位共事三百余年的同僚，依这人的脾性软硬不吃，真这样放血下去，人死了都未必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不如，先抛出一些诱饵。
“红小姐。”科凌峰突然换了称呼，如愿看到衣夏睫毛轻颤，投来了不悦的瞥视。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肯定道：“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把他叫来，不然你今天就得命陨于此。”
意料之内的没有反应，科凌峰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惜命，但这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
科凌峰向困于空中的衣夏走近，“红小姐，你已经成为检察官三百余年，还是那人的学生，你当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被那个人所隐瞒的真相？”
手指划过染血的丝线，在手指上留下一抹红痕，科凌峰自顾自道：“世人皆知修仙路的尽头是成仙，享有无尽的寿命。可并不知道，在这神与仙之上，还有更高维、更加无所不能的存在。”
“可你们称祂们为‘恶物’，深恶痛绝，把祂们关押在比永夜更深的地狱。”科凌峰的瞳孔在烛光下收缩，染上了向往和痴迷，“可恰恰相反，那才是终极的真理，纯粹的智慧！”
科凌峰叹了一口气，像是恨铁不成钢。
“可惜，那个人早就斩断了成仙之路，我们甚至连第一步都迈不出，连长生都是奢求。”
衣夏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知道这些。
是的，那些存在的确是真理，是比法则还要底层的纯粹的概念，但那确是会焚毁智慧生物理智的真理，未及触碰便会化为灰烬。
无法被人类利用，反而带来危害，就算再高维，再强大，再不可思议，也不过是“恶物”，而不是“神”。
以人为本，而不是追逐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这也是秦念当初斩断成仙路的本意。
“你怎么知道我无法驾驭祂们？” 仿佛是看穿了衣夏心中所想，科凌峰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神龛。烛火映照下，那里供奉着的并非神像，而是一团扭曲的阴影。
“哈，”科凌峰讽刺地嘲笑道，“祂已经告诉了我部分真相，你那位敬爱的老师，开创了新时代的大英雄，也不过是一只连他自己都避之不及的……”
轻轻的耳语让衣夏呼吸骤然一滞。
秦念，他怎么可能是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