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紫微宫再次举行朝会,商议西征具体事宜。殿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仿佛空气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李治端坐御座,面色依旧不佳,但眼神中的怒火与决断并未消退。武媚依旧伴驾在侧,凤仪端庄,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下方。
待几项紧急政务议毕,李治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喉咙,直接切入核心议题:“安西沦陷,国威受损,雪耻复仇,刻不容缓。朕意已决,发兵西征,犁庭扫穴!”他目光转向武将班列中那位身形魁梧、气度沉毅的老将,“左武卫大将军薛仁贵!”
薛仁贵应声出列,甲胄铿锵,声如洪钟:“臣在!”
“卿勇冠三军,威震遐迩,更兼熟知兵事,屡破强敌。朕命卿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总揽西征军政,务必要将那吐蕃贼子,逐出安西,复我疆土,扬大唐天威!”李治的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倚重与期盼。
“臣,薛仁贵,领旨!必竭尽全力,扫平蕃虏,以报陛下天恩!”薛仁贵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豪迈与坚定。殿中不少将领与官员纷纷点头,显然认为此乃众望所归。
然而,就在薛仁贵领命,众人以为此事已定的当口,武媚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响起了:
“陛下圣明,薛将军确是不二之选。”她先定了基调,随即话锋婉转,如同溪流遇石,自然分流,“然,此番西征,非比寻常。路途万里,补给艰难,更兼高原苦寒,情势瞬息万变。薛将军虽勇略无双,然军中事务繁杂,非独临阵破敌一桩。粮秣转运、舆地勘察、与沿途州府协调、乃至安抚新附,皆需得力之人辅佐参详,方能令薛将军心无旁骛,专司征伐。”
她目光转向文官班列中一位面容儒雅、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官员——此人正是她精心挑选的心腹,时任司戎少常伯(兵部侍郎)的郭待举。
“臣以为,司戎少常伯郭待举,为人谨慎,熟知典制,勤勉干练,可堪副帅之任,佐薛将军处理军务,协调后方,确保大军无虞。”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郭待举虽是兵部官员,但更多是文职背景,并无显赫军功,更未亲临战阵。让他担任如此重要战事的副帅,其用意,耐人寻味。
李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深知郭待举是武媚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此议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他看向薛仁贵,只见薛仁贵面色不变,只是目光微微低垂,仿佛在审视脚下的金砖。
有耿直的老臣出列,委婉提出异议:“皇后陛下思虑周全。然郭侍郎虽才干优长,毕竟……毕竟未曾经历战阵,西征凶险,恐……”
立刻有武媚一派的官员反驳:“郭侍郎熟知兵部事务,于粮饷调配、军令文书正是所长!正所谓文武相济,方能克竟全功!有郭侍郎在后方统筹,薛将军方能安心在前线破敌!”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渐起。武媚并不直接参与争论,只是平静地看向李治,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选。郭待举之才,在于缜密周全,正可补薛将军刚猛之余韵。使其二人同心,则我军如虎添翼,收复安西,指日可待。”
她将“同心”二字,咬得略微重了些。目光再次扫过薛仁贵和郭待举,最终落在李治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所有的压力,看似在争论的臣子身上,实则都汇聚到了那病弱的帝王肩头。李治看着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平静却意志坚定的武媚,心中那无奈的叹息,唯有他自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