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海洋之外,华胥国都墨城,依旧沐浴在湿润而温暖的海风与蓬勃向上的朝气之中。关于大唐旱灾愈演愈烈,以及随之而起、暗指“周”国公的流言蜚语,通过墨羽高效而隐秘的网络,被详尽地整理、分析,最终呈送至中央议事厅。
东方墨、青鸾与李恪再次聚首于那幅巨大的海图前。阅毕情报,李恪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他长长叹息一声,语气沉重:
“赤地千里,饿殍载道……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天灾无情,最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更可悲者,庙堂之上,精力恐已为这无稽流言所分,未能全力救灾。而那武后,以她的性子,必然大兴牢狱,追查所谓‘幕后主使’,只怕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不知多少人家要因此破败。”他的感慨中带着对故国百姓的怜悯,以及对政治斗争残酷性的深切认知,仿佛看到了历史悲剧又一次上演的序幕。
青鸾的神色则更为冷澈,她放下情报,目光锐利:“将天灾归咎于人事,尤其是归咎于一个女人的权势,此等伎俩,自古皆然,无非是权力斗争最廉价也最恶毒的武器。武媚此刻,想必已是怒火中烧,她绝不会坐视任何人挑战她的权威,镇压与清洗势必接踵而至。只是,以强力堵天下悠悠之口,终非长久之计。” 她的分析剔除了情感,直指权力博弈的核心逻辑与潜在危机。
东方墨静默片刻,目光从忧心忡忡的李恪与冷静剖析的青鸾脸上掠过,最终再次投向那幅象征着华胥道路的巨幅海图。他的声音平稳而深邃,带着一种超越一时一地纷争的透彻:
“旱魃肆虐,乃天地自然之循环,非关人事之德行。将风云变色与人间爵位强行勾连,不过是旧有权力体系下,利益受损者或野心家利用民众恐慌,进行政治攻讦的惯用手段,亦是底层苦难在缺乏合理宣泄渠道时,一种扭曲而盲目的情绪投射。”
他缓缓转身,面对二人,语气坚定而清晰:
“此等困局,根源在于旧王朝将天命、人事、灾异死死捆绑的认知局限,以及权力高度集中后必然引发的猜忌与内耗。李治困于病体与依赖,武媚执着于权柄与名位,他们的视野与精力,被牢牢禁锢于宫墙之内的博弈,难以真正专注于应对自然之变与民生之本。”
他的话语,如同为远方的动荡做下最终的注脚,也为华胥的道路再次锚定方向:
“此事,于我华胥,恰是一面最清晰的镜鉴。它警示我们,固守旧道,沉溺于名分权谋的内卷,终将在天灾人祸的循环中耗尽国力与民心。我们的道路,在于格物以知天,在于开拓以求存,在于建立不依赖于个人意志、更能抵御自然与社会风险的制度体系。”
他做出指示,声音不容置疑:
“传令墨羽,对唐廷旱灾及后续演变,保持常规观察即可,无需过度介入。我辈精力,当倾注于自身——完善各州水利防灾之策,加速‘破晓计划’对全球气候规律的探索,推进蒸汽轮机在灌溉与航运上的应用试验。唯有如此,方是文明长久存续与发展之正途。”
议事结束,李恪带着一丝未能完全释然的忧虑离去,青鸾则投入到军务与边防的巡查中。东方墨独自留在议事厅,窗外传来格物院方向隐约的、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那是工匠们正在试验新型水力锻锤,以期更高效地加工舰船龙骨。与此同时,几名格物院学士正围着一张绘制着复杂管道与阀门的设计图激烈讨论,那是一项旨在利用蒸汽动力抽取深层地下水进行灌溉的初步构想。
远方的苦难与纷争,在此地化为了冷静的借鉴与奋进的动力。华胥的视线,已越过旧大陆的旱魃与流言,投向如何借助知识与力量真正理解和驾驭自然的更广阔领域。而那无形中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认知鸿沟与道路差异,比任何地理上的距离,都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