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秋日,天穹显得格外高远澄澈,阳光洒在定海城新砌的青色城墙上,折射出沉稳的光泽。城内,主干道已铺就碎石,两侧排水明渠水声潺潺,虽不及长安朱雀大街的恢弘,却自有一种初生秩序的整洁与活力。官署区最大的那间书房内,窗扉洞开,带着咸润海风与隐约市声的空气流动进来,稍稍冲淡了满室的书卷与墨锭气息。
东方墨正立于一张几乎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幅海图前。图上,代表琉求、南屿镇与新建的盘州(原盘蛇岛)的标记已然钉牢,墨线勾勒出的航路如同延伸的脉络,连接着这些海外基业。他的目光,正凝注在盘州以南,那片星罗棋布、标注着诸多陌生岛屿名称与部落符号的广阔海域。几名负责商贸、工造与军务的墨羽骨干肃立一旁,低声商讨着下一步向南拓展商站、建立补给点的具体方案。
“主上,” 一名僚属指着图上一处形似弯月的岛屿,“此地土人善采珍珠,且有一处天然避风深水湾,若在此设点,既可收拢珍珠之利,亦可作为船队南下之前哨。”
东方墨微微颔首,指尖尚未落下,门外传来清晰而克制的叩门声。
“进。”
一名身着墨羽讯使服饰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入,躬身双手呈上一封以火漆密封的信函,语气简洁:“主上,琉求急讯,大木郎执事亲笔。”
书房内短暂的寂静下来,只有海风拂动图纸的轻微声响。东方墨接过信函,指尖微动,碾碎封蜡,展开薄韧的信纸。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其上以精炼笔触书写的内容,脸上惯常的沉静并无变化,唯有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澜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将信纸随手递给身旁的青鸾,目光重新落回海图,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寻常公务:“李恪已至琉求。观其言行,大木郎言其‘震动殊深,道心渐固’。”
青鸾接过,清冷的目光扫过信笺,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立于一旁。
下方僚属们交换着眼色,他们大多知晓李恪的真实身份与来历,此刻听闻其已抵达墨羽的重要基业琉求,心中不免各有思量。
东方墨却并未就李恪之事多言,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既定的信息节点。他的指尖终于落下,精准地点在海图上那弯月形的岛屿标记旁,声音沉稳依旧:“此地设点之事,依第二方案推进。所需人员、物资,由盘州与琉求协同调拨,限期两月,初具规模。”
“是!” 负责此事的僚属精神一振,躬身领命。
处理完这项事务,东方墨才仿佛不经意地再次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海图南域,话却是对刚才的讯使所说:“传令,调‘海隼号’往琉求,着其妥善接待李先生及随行弟子,一路护送至定海城。告诉大木郎,雏鹰既已离巢,当见见更广阔的风浪。盘州新立,百端待举,正是砥砺良材之砥石。”
讯使凛然应诺,快步离去。
东方墨缓缓转过身,面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望见定海城部分新起的屋舍,远处港口帆樯的尖顶,以及更远方那无垠的、在秋阳下闪烁着碎金光芒的万顷碧波。
书房内再次响起关于南洋拓殖策略的讨论声,似乎方才那段插曲并未留下任何痕迹。但青鸾知道,东方墨那看似随意的安排背后,是对李恪心性与能力的又一次无声考校,也是将其真正纳入墨羽海外事业核心圈层的明确信号。那艘驶往琉求的“海隼号”,载去的不仅是一位前朝亲王,更是一颗可能在未来墨羽宏图中占据重要位置的新星。而这一切的接纳与引导,都在东方墨这云淡风轻的举手投足间,悄然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