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白水城外的连绵营垒染上一层悲壮的赤金。厮杀了整日的战场暂时沉寂下来,唯有尚未散尽的硝烟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证明着白昼的惨烈。伤兵的哀嚎隐约从后方营区传来,更添几分苍凉。
就在这片血色黄昏的掩护下,白水城侧翼一座隐蔽的营门悄然开启。郭震一身轻便皮甲,外罩与戈壁同色的土黄披风,立于营门之前。他身后,一千三百名精心挑选的将士已列队完毕。一千骑兵,人人双马,鞍侧挂满了箭囊和备用兵器,马蹄皆以厚布包裹;三百跳荡兵,背负强弓硬弩,腰挎短刃,身形精悍,眼神锐利如鹰。整个队伍肃立无声,只有战马偶尔不耐地刨动裹着布的前蹄,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股压抑不住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郭震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坚定的面孔。他们都知道此行的任务,知道将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知道这是一趟九死一生的险途。但没有一人眼中流露出畏惧,只有一种被信任、被委以重任的决绝,以及渴望杀敌建功的炽热。
“弟兄们!”郭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在暮色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废话不多说!突厥狼子,犯我疆土,屠我同胞!如今,有一支不知死活的偏师,想绕到咱们背后捅刀子!参军大人将这把尖刀交给了我们!”
他顿了顿,猛地拔出腰间横刀,雪亮的刀锋在夕阳余晖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把刀,狠狠地捅进他们的心窝!让这些胡虏知道,大唐的疆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落鹰涧,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杀!杀!杀!”低沉的怒吼从一千三百名将士喉咙中压抑着迸发出来,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充满了力量。
“上马!出发!”郭震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随即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率先冲出了营门。身后,一千三百名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紧随其后,马蹄虽裹,但那沉闷如雷的奔腾之声,依旧震撼着大地,迅速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
队伍并未沿着大路行进,而是根据郭震事先规划好的、由“墨羽”情报提供的隐秘小路,一头扎进了地形复杂的戈壁与丘陵地带。夜色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星月无光,只有凛冽的寒风呼啸相伴。郭震一马当先,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对地图的深刻理解,引领着队伍在崎岖难行的道路上快速穿行。他不时派出小队斥候前出侦查,确保路线的安全。
连续数个时辰的急行军,人马皆已疲惫,但队伍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和沉默。直到子夜时分,队伍抵达了一处名为“乱石坡”的预定地点,按照计划,他们将在此进行短暂休整,并与“墨羽”派来的向导接头。
郭震命令部队隐蔽休整,派出警戒哨,自己则带着两名亲卫,来到坡顶几块巨岩的阴影下。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一炷香后,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岩石后,若非对方主动发出约定的鸟鸣声,几乎难以察觉。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羊皮袄、脸上布满风霜痕迹的老者,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他对着郭震微微点头,算是行礼,然后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汉语快速说道:“将军,前面十里,落鹰涧。胡骑前锋约千人,已过‘鬼见愁’,主力还在三十里外,明日午时前可至涧口。他们的斥候放出了十里,有三个固定暗哨,位置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老者边说,边用枯枝在沙地上快速画出简图,标注出暗哨的精确位置和换防间隙。
郭震凝神细听,将每一个细节牢牢刻在脑中。这些情报,与裴行俭转来的信息相互印证,且更加具体、实时,价值无可估量。
“涧内地形,何处最利设伏?何处可藏兵?何处可断其归路?”郭震追问。
老者显然对落鹰涧了如指掌,立刻指出几处关键地点:一处名为“一线天”的最窄处,宽度仅容五骑并行,上方崖壁可埋伏跳荡兵;一处名为“回马滩”的稍微开阔地,适合骑兵突击;还有一处名为“断龙石”的险要隘口,若能抢占,可彻底封死敌军退路。
“多谢老丈!”郭震郑重抱拳。
老者摆摆手,身影迅速隐没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将军保重,预祝旗开得胜。”仿佛从未出现过。
得到这至关重要的情报,郭震心中大定。他立刻召集手下旅帅、队正,就在这乱石坡下,借着微弱的星光,进行最后的战术部署。他根据地形和敌情,精确分配了各队的任务:跳荡兵如何抢占一线天崖壁,骑兵如何隐藏在回马滩两侧的沟壑中,又派出一支精锐小队,由一名机敏的队正率领,携带火药和引火之物,设法抢占断龙石,并约定以响箭和狼烟为号。
部署完毕,休整也刚好结束。郭震翻身上马,望着东方天际那即将破晓的微光,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出发!目标,落鹰涧!”
这支肩负着奇袭重任的唐军精锐,再次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向着预定的战场疾驰而去。风起于青萍之末,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即将在这险峻的峡谷中,拉开血腥的序幕。而郭震手中,不仅握着锋利的横刀,更握着来自无形星网的关键信息,这让他平添了十分的信心与决断。剑已出鞘,直指狼喉,只待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