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天牢外的马车里,李慕然正对着手中的玉佩出神。
这枚玉佩由戚太后亲手交付,背面刻着极小的“戚”字,是太后一党的信物。
他并非旁人,正是曾被废黜的太子刘子行,与当今皇帝刘徽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可这份情谊早被刻骨恨意淹没。
周生辰不仅夺走了时宜,更占据了她的心,这份执念成了他无法释怀的痛。
前些日子,他被打入天牢幸得戚太后所救,自此蛰伏,以李慕然之名潜伏朝堂,伺机复仇。
此次沈党案,是戚太后为他铺就的崛起之路。
他依太后吩咐,查案时“刻意”彰显对陛下的忠诚,又“适时”递上些无关痛痒的证据,既讨得刘徽信任,未真正伤及沈党核心,更借势被提拔为刑部主事,离复仇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只是他没想到,太后竟然会让他联络沈从安。
戚太后被囚冷宫后,一直低调隐忍,为何突然要拉拢沈从安这个阶下囚?
李慕然心中满是疑惑,可他不敢多问。
太后心思深沉,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他只需按命令行事即可。
马车驶到刑部衙门外,李慕然收起玉佩,下车径直走进自己的书房。
他提笔写下一封信,详细说明了与沈从安的谈话内容,然后将信装入一个密封的信封,交给了门外的侍卫。“将这封信交给‘梅先生’,务必亲手送到。”
“是,大人。”
侍卫接过信封,快步离去。
李慕然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巍峨的皇宫,眉头紧锁。
他知道,联络沈从安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漼广权势滔天,陛下猜忌心重,戚太后身陷冷宫,而他,不过是个刚上任的刑部主事,手里没有实权,想要扳倒漼广,救出太后,简直难如登天。
可他没有退路。时宜已经和周生辰订婚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必须走下去。
梅先生面圣
暮色四合,紫宸殿偏阁的烛火已燃了近一个时辰。梅先生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曲,指尖触到那封浸过蜡油的密信,油纸的糙感混着烛火的暖意,竟让他掌心泛起薄汗。他垂着眼帘立在紫檀木屏风外,听着屏风后太后拨弄佛珠的轻响,每一声都似敲在心头。
“进来吧。”
苍老却依旧威严的声音穿透屏风,梅先生深吸一口气,撩起藏青色朝服的下摆,缓步绕过屏风。
殿内陈设极简,唯有正中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凤椅,以及椅旁立着的鎏金铜鹤灯,灯芯跳动间,将太后的影子拉得狭长。
“老奴参见太后。”
梅先生屈膝跪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地面。
“李慕然自天牢传回密信,事关沈从安。”
太后并未抬眼,依旧捻着手中的菩提佛珠,指腹摩挲着珠身上的细小纹路。
她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簪,簪头的珍珠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呈上来。”
梅先生双手捧着密信递上前,太监快步上前接过,转呈至太后面前。
太后接过信,枯瘦的手指捏着信纸边缘,目光扫过纸上蝇头小楷,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凝起波澜。
殿内静得只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梅先生伏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佛珠转动的节奏交织在一起。
“沈从安倒还有些手段。”
太后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身陷囹圄,还想着联络旧部。”
她将信纸放在膝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
“他要借林伯的手,这步棋走得不算差。”
梅先生抬起头,恰好对上太后投来的目光。
那双眼虽已布满细纹,却依旧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太后圣明,”
他谨慎地回道。
“沈从安在朝多年,旧部遍布朝野,若能暗中联络,倒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只是……”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
“漼广近日在朝堂上步步紧逼,陛下对沈从安的疑心日重,此时联络旧部,风险实在太大。”
太后微微颔首,似乎认同他的话。
她拿起案上的银质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参茶,
“风险大,收益也大。漼广想借沈从安的案子铲除异己,哀家偏要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从安要林伯帮忙,可以。但他也得拿出些诚意。”
梅先生心中一动,试探着问。
“太后的意思是?”
“三司会审在即,”
太后缓缓说道。
“漼广急于定案,陛下也想尽快平息朝堂风波。沈从安若能在会审时松口,承认些无关痛痒的罪名,既能让漼广安心,也能让陛下放松警惕。”
她看向梅先生,眼神深邃。
“你觉得,让他认下‘识人不清’‘管教不严’这两条,如何?”
梅先生沉吟片刻,道。
“这两条罪名虽轻,却也关乎名节。沈从安素有刚直之名,恐怕未必肯应。”
“他有的选吗?”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
“如今沈家上下的性命都系在哀家的手上,他若想翻案,若想保全家小,就必须听哀家的安排。”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你即刻回信给李慕然,让他转告沈从安,这不是商量,是条件。”
“老奴明白。”
梅先生应道。
太后又嘱咐道。
“林伯的安危务必保障好。他是沈从安联络旧部的关键,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让李慕然派人暗中保护,切记不可张扬,以免打草惊蛇。”
“是,老奴会一并告知李慕然。”
“还有,”
太后补充道。
“让沈从安列出联络旧部的详细计划,以及那些旧部的名单。哀家要知道,他到底能调动多少力量。”
梅先生一一记下,正准备退下,却被太后叫住。
“梅先生,”
太后的声音柔和了些许。
“你跟随朕多年,知道朕的心思。如今朝堂局势复杂,漼广权倾朝野,陛下又被他蒙蔽,若不早些布局,将来恐怕难以收拾。沈从安虽有过错,但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若能为朕所用,定能牵制漼广。”
梅先生拱手道。
“太后高瞻远瞩,老奴佩服。老奴定会尽心竭力,协助太后完成大业。”
太后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去吧。此事关乎重大,务必谨慎行事,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老奴遵旨。”
梅先生再次跪地叩首,随后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