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鎏金铜炉里,沉香燃出的烟丝蜿蜒向上,缠在绘着云纹的梁柱上,将殿内的肃穆气氛晕得柔了几分。
陛下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九龙宝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开口道。
“近日各部官员任免之事,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便手持笏板,从文官列中出列,躬身禀报。
“陛下,礼部主事一职自上月空缺至今,臣遍查官员名册,举荐一人可担此任。此人名唤李慕然,乃是戚太后的远房表亲。据臣所知,李慕然自幼苦读圣贤书,不仅学识渊博,且在地方任职时办事沉稳,从未出过纰漏,足以胜任主事之职。”
陛下闻言,眼中多了几分兴趣。
他素来注重礼制,礼部主事一职关乎朝堂仪轨、地方祭祀,需得是真正懂行且细心之人。
他示意礼部尚书继续说下去。
“哦?此人既有这般才学,为何此前未曾听闻?”
“陛下有所不知。”
礼部尚书拱手答道。
“李慕然性情内敛,不喜张扬,在地方时一心扑在事务上,从未主动攀附权贵,故而名声未及京城。臣也是上月核查各地礼制文书时,见他所拟章程条理清晰、见解独到,才特意派人去江南查证,得知他确是个难得的可用之才。”
陛下的目光落在阶下站着的李慕然身上。
只见他身着一身青色官服,衣料虽不是最华贵的锦缎,却浆洗得干净平整,腰间系着的玉带也打磨得光滑。
他身形挺拔,眉目温和,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看起来确实是个沉稳儒雅的读书人模样。
陛下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既如此,便准奏。李慕然,即日起你便任礼部主事,入礼部任职后,需尽心办事,勿负朕与太后的期望。”
“臣遵旨!谢陛下恩典,谢太后恩典!”
李慕然恭敬地跪伏在地,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声音温和谦卑,没有半分逾矩。
他叩首三次后,缓缓起身,抬起头时,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站在武将列前端的周生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阴鸷,像冬日里湖面下的冰棱,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待他的目光移开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恭顺的模样,仿佛刚才的阴鸷只是旁人的错觉。
周生辰站在武将列中,一身银灰色朝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本在听着陛下与官员们的对话,却在李慕然抬头的瞬间,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李慕然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仔细回想,又想不起具体的场景。
他在西州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有将士,有百姓,有往来的使臣,却从未有过这样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皱了皱眉,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那是时宜前几日亲手为他系上的,玉佩上刻着小小的“辰”字。
他总觉得李慕然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明明看起来温和有礼,像个纯粹的读书人,可那双眼眸深处,却藏着一种与表面不符的深沉,像是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这种感觉,他只在那些心思极深的政客身上见过,而眼前的李慕然,不过是个刚入朝的礼部主事,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散朝的钟声响起,厚重的钟鸣在大殿内回荡,震得人耳膜微微发麻。
官员们纷纷收起笏板,躬身向陛下与太后行礼,而后三三两两地散去。
周生辰也转身,准备离开大殿,前往兵部处理今日的军务。
王军近日有一批新兵入营,他需得亲自去看看训练情况。
就在他走出几步时,身后传来刻意放慢的脚步声。
他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背影。
他脚步顿了顿,余光瞥见李慕然正落在百官的最后面,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匆匆离去,而是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背上。
周生辰心里的警惕又深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个李慕然的模样。
无论此人是否有问题,多一分留意总是好的。
李慕然看着周生辰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容里藏着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攥紧了手中的笏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笏板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却毫不在意。
脑海里回荡着戚真真昨日在太后宫中对他说的话。
“你此去礼部,首要任务不是处理那些琐碎的礼仪之事,而是暗中观察周生辰的动向。尤其是他与漼家的往来,与王军旧部的联系,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记下来,随时向哀家禀报。待时机成熟,我们再动手,定要让他身败名裂,再也无法威胁到我们的计划。”
他怎么会忘记呢?
他是太子刘子行,本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该娶到时宜,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可周生辰的存在,像一座大山,挡在了他的面前。
周生辰手握王军,威望极高,百官敬重,连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就是因为周生辰,他才处处受限,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无法守护,最后不仅失去了时宜,还失去了皇位,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而他侥幸重生,易容成了李慕然,投靠了戚太后。
这个同样视周生辰为眼中钉的女人。
他要借助戚太后的势力,一步步接近周生辰,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最后亲手报仇雪恨,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时宜,皇位,尊严,他都要拿回来,而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先摸清周生辰的底细,找到他的弱点。
周生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
李慕然的冷笑瞬间收敛,脸上立刻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他微微躬身,对着周生辰拱手示意,态度恭敬又不失礼貌。
“南辰王殿下。”
周生辰看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几分探究。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心里的疑虑也更重了。
刚才他转头的瞬间,明明看到李慕然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异样,可待他看过去时,对方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这份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些,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