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一记下了。”
时宜应着,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的字迹,忽然想起昨日在藏书阁看到一半的《玉台新咏》,便小声问道。
“师父,藏书阁东角架上的《玉台新咏》,下册似乎被人借走了,你知道是哪位师姐师兄借去了吗?”
“那本书应当在我书房的书架上,上次我看过后,还没来得及送回藏书阁。”
周生辰说着,便起身道。
“你若想看,我带你去取。”
时宜连忙起身跟上,脚步轻缓地跟在周生辰身后。
路过回廊时,她偶尔会看向廊下挂着的灯笼,想起从前在藏书阁里,每当夕阳西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连灰尘都变得温柔起来。
那时她总觉得,王府的日子安稳得像一场不会醒的梦,而这梦,全是师父在替她守着。
到了书房,周生辰从书架上取下那本《玉台新咏》,递给时宜。
书页是浅褐色的,带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特有的温润感。
时宜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翻开,见扉页上有师父清秀的字迹,标注着几处难读的字音,心里顿时暖融融的。
“多谢师父。”
她轻声道,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些标注,像是在触碰一份细腻的关怀。
周生辰看着她专注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柔和,却又想起朝堂上的波诡云谲。
戚真真仍掌着后宫权柄,赵腾的势力也在暗中扩张,派去漼府的侍卫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这场博弈没结束,危险就随时可能降临。
他必须步步谨慎,不能让身边的人受到半分牵累,尤其是眼前这个一心沉浸在书卷里的徒弟。
“时候不早了,该用点心了。”
周生辰收回思绪,轻声道。
侍女很快端来了杏仁酪,时宜双手接过一碗,先递给周生辰。
“师父先用。”
待周生辰接过,她才端起自己的那碗,小口慢品。
纵使心里还想着《玉台新咏》里的诗句,她也没忘了世家女的仪态,汤匙碰到碗沿时,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每一口都吃得安静又雅致。
周生辰看着她安静进食的模样,心里却仍在思索局势。
皇帝的清理动作已经开始,赵腾那边也蠢蠢欲动,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他抬手喝了口杏仁酪,目光落在时宜膝上的书卷上,忽然觉得,或许让她一直这样沉浸在书里,远离那些纷争,才是最好的保护。
时宜吃完点心,轻轻擦了擦嘴角,将《玉台新咏》小心地抱在怀里,起身道。
“师父,我先回屋看书,若是你有吩咐,再让人唤我过来。”
她没有提任何无关的要求,只想着能尽快回到书中的世界,那里没有朝堂的纷争,只有文字带来的安稳。
周生辰点头。
“去吧,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是,弟子告退。”
时宜屈膝行礼后,便抱着书卷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周生辰又拿起了奏折,眉头微蹙,心里忽然有些发酸。
师父总是这样,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只给她留一方安稳的天地。
她握紧了怀里的书卷,心里暗暗想着,日后她一定要多学些东西,不能只做被师父保护的人,也要学着帮师父分担,哪怕只是替他整理奏折,或是在他疲惫时,念一段书中的文字解闷。
时宜走后,周生辰放下奏折,走到窗边。
庭院里的老梅树在寒风中摇曳,雪朵落在花瓣上,美得清冷。
他知道,京城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但想起方才时宜抱着书卷时,眼里满是对文字的热爱与纯粹,他便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这方院落的安稳,守住她眼中的那份纯净,不让她被朝堂的黑暗所惊扰。
而此时的时宜,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将《玉台新咏》放在桌上,仔细地抚平书页,然后点燃了桌上的烛火。
烛光跳跃着,映在书页上,也映在她温柔的眉眼间。
她翻开书,一字一句地读着,偶尔遇到不懂的地方,便提笔在纸上记下,想着明日去问师父。
窗外的寒风还在呼啸,屋内却温暖又安静。
时宜读得入了神,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深了。
侍女进来提醒她该歇息了,她才不舍地合上书,将书放回枕边。
有书在侧,仿佛连梦里都能满是墨香,连那些潜藏的不安,都能被这份温柔的安稳所抚平。
她躺在床上,想着师父今日的话,想着藏书阁里还未读完的典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知道,此刻的安稳来之不易,是师父用尽全力在守护。
而她能做的,便是守好漼三娘的叮嘱,不惹事,不添乱,安心读书,做个温婉的徒弟,等着将来有一天,能有足够的能力,反过来守护那个一直护着她的人。
庭院里的梅树还在寒风中挺立,雪落无声,烛火摇曳。
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仿佛成了乱世中的一片净土,藏着最温柔的时光,也藏着一份沉甸甸的守护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