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王庭的议事殿里,铜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殿的寒意。
北狄皇帝耶律烈捏着那份从前方传回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羊皮纸被他攥出深深的褶皱。
“废物!”
他猛地将军报砸在案上,银质酒盏被震得跳起,酒液泼在铺着虎皮的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站在殿下的信使吓得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
“耶律洪呢?”
耶律烈的声音像淬了冰。
“让他自己滚回来领死!”
殿内的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连呼吸都放轻了。
谁都知道,这位北狄皇帝最恨的就是轻敌,尤其是栽在周生辰手里。
十年前,他亲率三万铁骑攻西洲,就是被那时还年轻的周生辰用疑兵之计拖垮,最后损兵折将,灰溜溜退回北境。
这些年他厉兵秣马,满以为这次能一雪前耻,没想到耶律洪竟败得更惨。
“陛下息怒。”
丞相颤巍巍地出列。
“耶律洪将军或许是一时大意……”
“大意?”
耶律烈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布防图残片扔过去。
“他拿着一张假图,把五万精锐折腾得只剩三成,这叫大意?周生辰在望月谷埋了多少伏兵?五百!他带着主力被五百人堵在谷里烧得像丧家犬,这也配叫我北狄的将军?”
他越说越气,忽然一脚踹翻了案几,铜盆里的炭火溅出来,烫得地毯“滋滋”冒烟。
侍卫慌忙上前扑救,却被他厉声喝退。
“都滚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银甲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与耶律烈相似的凌厉,正是北狄王子耶律渊。
“父王。”
耶律渊单膝跪地,声音不卑不亢。
“儿臣刚从边境巡查回来,听闻前线失利,特来请命。”
耶律烈看着这个儿子,气消了些许。
耶律渊虽年轻,却比耶律洪沉稳得多,去年在漠北平定部落叛乱时,就以少胜多打了场漂亮仗,是北狄最被看好的后起之秀。
“你有什么主意?”
耶律烈的语气缓和下来。
耶律渊起身,捡起地上的布防图残片。
“这图儿臣看过了,周生辰故意在上面留了破绽。望月谷地势狭窄,根本藏不住大军,可他偏画了重兵布防,就是算准了耶律洪多疑,会反过来认为‘最假的地方藏着真东西’。”
他顿了顿。
“耶律洪不是输在兵力,是输在被周生辰牵着鼻子走。”
“说得容易!”
耶律烈冷哼。
“现在西洲士气正盛,我们损兵折将,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
耶律渊目光锐利。
“但硬拼不是办法。周生辰用兵最擅长借力,望月谷的火攻、浣溪河的淤泥,都是借了地利。我们要打,就得让他没处借力。”
他走到殿中央的沙盘前,指着西洲与北狄交界的咽喉要道。
“这里是雁门关,地势开阔,两边都是平原,正好能发挥我们骑兵的优势。周生辰的伏兵再多,到了平原也没用。”
耶律烈眯起眼。
“你的意思是……放弃墨山关和望月谷,转攻雁门关?”
“是。”
耶律渊点头。
“耶律洪在墨山关耗了太多精力,周生辰必定以为我们会盯着西洲主城不放。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趁他不备直取雁门关。只要拿下雁门关,西洲的粮草补给线就断了,到时候不用打,他们自己就得退兵。”
丞相在一旁附和。
“王子殿下说得有理!雁门关守军不过三千,我们派精兵突袭,定能一举拿下!”
耶律烈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耶律渊的肩膀。
“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转向侍卫。
“传朕的命令:调一万精锐铁骑,由王子耶律渊统领,三日后出发,务必在五日内拿下雁门关!”
他又看向传令兵。
“给耶律洪带句话,让他滚回漠北去守牧场!要是连牧场都守不住,就提头来见!”
传令兵领命而去,殿内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耶律渊看着沙盘上的雁门关,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周生辰,你用假图赢了耶律洪,可本王偏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兵不厌诈。
三日后,北狄的一万铁骑在耶律渊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向雁门关进发。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白天潜伏在山谷里,只在夜间行军,马蹄上都裹了棉布,连路过的牧民都没察觉异常。
而此时的西洲,周生辰正在给时宜回信。
他刚写完“待雁门关的秋防加固完毕,我便派人去接你”,忽然听到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
卫凛掀帘而入,脸色凝重。
“我们安插在北狄王庭的暗线传来消息,耶律渊带了一万铁骑,去向不明!”
周生辰猛地抬头。
“去向不明?”
“是。”
卫凛点头。
“北狄的斥候封锁了所有要道,我们的人只查到他们是三日前出发的,具体往哪个方向去了,至今没探出来。”
萧宴凑过来。
“会不会是去增援墨山关?”
“不像。”
周生辰走到沙盘前,手指在雁门关的位置停顿。
“耶律渊比耶律洪聪明,他不会做无谓的增援。一万铁骑……最适合打突袭。”
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架前,翻出一卷泛黄的地图。
那是前朝绘制的西洲地形图,上面标注着许多早已废弃的古道。
“你看这里。”
周生辰指着地图上的一条虚线。
“从北狄到雁门关,除了主路,还有一条废弃的商道,虽然难走,但能比主路节省两日路程。”
漼风皱眉。
“可那条路据说早就被山洪冲毁了,骑兵根本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