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辆警车的鸣笛声,尖锐而急促,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红旗镇清晨的宁静。
当那十来个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公安出现在镇政府大院时,张家那群人彻底蔫了。
他们脑子里那点关于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在冰冷的手铐面前,被砸得粉碎。
“都别动!老实点!”为首的派出所所长,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他扫了一眼这群瘫坐在地上的刁民,眼神里没有半点同情。
张大壮还想反抗,他那壮硕的身板刚一挺起,就被两个年轻公安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胳膊,用力一拧,疼得他“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那尖嘴猴腮的老婆子,更是吓得瘫在地上,连哭嚎都忘了,只剩下哆嗦。
“抓人!都带走!”所长一声令下,公安们动作麻利地开始逮人。
哭喊声、求饶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再也没有了半点表演的成分。
“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警察同志,我们就是来讨个说法的,我们没犯法啊!”
“放开我!我家里还有孩子要喂奶!”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哭喊挣扎,换来的只有更加冰冷的呵斥和毫不留情的手铐。
围观的群众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上前说情,反而不少人拍手称快。
“抓得好!就该给这帮不要脸的无赖一点教训!”
“就是!自己不争气,还眼红别人!活该!”
“吃了李默英雄的福利,回头就来咬人,简直是白眼狼!”
在群众的唾骂声中,张家二三十号人,像一群被赶上屠宰场的猪羊,一个个垂头丧气、哭爹喊娘地被押上了警车。
随着车门的重重关上,这场自导自演的闹剧,终于以一种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耻辱地落下了帷幕。
警车一路呼啸,直接开进了县公安局的拘留所。
“聚众闹事,敲诈勒索,性质恶劣,影响极坏!”所长拿着镇长毕正豪亲笔签字的批条,对拘留所的负责人说道。
“县里领导指示了,从重处理!先拘留十五天,好好给他们上一课,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王法!”
拘留所的负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狱警,他接过批条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放心,我们一定让他们把这堂课,记得刻骨铭心。”
很快,张家这二三十号人,男女分开,被关进了不同的监室。
监室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张大壮和他那几个兄弟、侄子被关在了一起。
看着那扇被“哐当”一声锁上的铁门,他们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哥,这......这可怎么办啊?真要关我们十五天?”张大壮的二弟,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张大壮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打死他也不会出那个馊主意。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晚饭的时候,送来的是冰冷难啃的窝窝头和一碗飘着几片烂菜叶的清汤。
他们这群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的人,哪里吃过这种东西。
“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一个年轻的侄子,把窝窝头往地上狠狠一丢!
这个年轻的张家侄子,在家娇生惯养,平日里连重活都没干过,此刻看着手里那个黑乎乎、硬得能当石子儿的窝窝头,又闻着监室里那股子酸臭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所有的盘算和自作聪明,在冰冷的铁门面前,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巨大的落差和屈辱感,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啪!”
窝窝头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猪食都比这个强!”他尖着嗓子吼道,仿佛这样能找回一丝可怜的尊严。
监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张大壮和其他几个张家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惊恐地看着他。
“你......你疯了!”张大壮的二弟哆嗦着嘴唇,想去把窝窝头捡起来,又不敢动。
“哐当——”
监室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警棍狠狠敲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巨响,震得所有人浑身一颤。
一个小小的观察窗被拉开,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那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狱警,姓王,大家都叫他老王。
老王的闺女前阵子得了急病,高烧不退,镇上的卫生所束手无策,要不是县里紧急调配了李默弄来的特效药,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那个窝窝头,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了那个摔东西的年轻人脸上。
年轻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梗着脖子,强撑道:“看什么看!有本事别给饭吃,饿死我们!”
老王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关上了观察窗。
监室里,张大壮感觉到了不祥的预兆,他一把揪住那侄子的衣领,压低了声音怒吼,“你他娘的想死别拉着我们!你以为这里是咱家炕头?!”
“叔......我......”那年轻人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
话音未落,铁门上的大锁传来“哗啦”一声响动。
门开了,老王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狱警走了进来。
他们手里没拿别的东西,就拿着一根黑色的橡胶警棍。
“谁扔的?”老王的声音沙哑而平淡,听不出喜怒。
没人敢说话。
“不说?”老王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走到那年轻人面前,用警棍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骨头挺硬啊,年轻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年轻人彻底慌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不是故意的?”老王突然收起笑容,脸色一沉,手里的警棍毫无征兆地挥了下去,狠狠抽在他的大腿上。
“啪!”
一声闷响,伴随着年轻人凄厉的惨叫。
“啊——!”
他当场就抱着腿倒在了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这一棍子,仿佛抽在了所有张家男人的心上。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吓得魂不附体,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们那个年代,闹饥荒,战乱,树皮草根都吃过!泥巴都吃过!现在国家让你们刚吃没几天饱饭,你们倒学会糟蹋粮食了?”老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冰冷,“我爹就是活活饿死的。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糟蹋粮食的人。”
他又抬起脚,一脚踩在年轻人的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然后,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沾满灰尘的窝窝头,掰开一半,面无表情地塞进年轻人的嘴里。
“吃下去。”
“呜......呜......”年轻人被噎得满脸通红,又是泥沙又是干粮,他拼命摇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不吃?”老王没再多说,只是对旁边两个年轻狱警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立刻会意,一人按住年轻人的手,另一人拿出了一根更让人心惊胆战的东西——一根手摇式电棍。
虽然还没通电,但光是看到那玩意儿,张大壮就感觉自己的头发梢都立起来了。
“吃!我吃!我吃!”年轻人彻底崩溃了,也顾不上脏不脏了,抓起剩下的半个窝窝头,就着眼泪和鼻涕,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硬塞,噎得直翻白眼。
老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脚从他背上挪开。“这就对了。在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第一课,叫珍惜粮食!”
他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监室里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张家人。
“你们的饭呢?不饿?”
张大壮他们如梦初醒,赶紧拿起自己的窝窝头,看都不看!
发疯似的往嘴里塞,仿佛那不是救命的粮食,而是滚烫的烙铁。
“这......这位同志,”张大壮好不容易咽下一大口,鼓起勇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农民,您大人有大量......”
“农民?”老王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我可不敢跟你们这些‘农民’相提并论。
李默同志也是农民出身,人家怎么就能想着全县的老百姓,你们怎么就光想着从别人兜里掏钱呢?”
“我们......”张大壮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不光是蠢,而且坏。”老王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场大雪,要是没李默同志,县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家里人,也承了他的情!你们跑去讹诈他,就是往我们所有人的心口上捅刀子!
跟你们讲道理?毕镇长说了,那是对牛弹琴!跟你们这种人,就得用铁拳讲王法!”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群人,转身走出了监室。
“哐当!”
铁门再次上锁,隔绝了两个世界。
监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个年轻人压抑的哭泣声。
张大壮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终于明白,他们这次踢到的,根本不是铁板,而是一座烧红了的钢山。
隔壁的女子监室,那尖嘴猴腮的老婆子正带着几个儿媳妇,商量着怎么继续装可怜,好早点出去。
忽然听到隔壁传来那声凄厉的惨叫,吓得她们一个哆嗦。
“咋......咋回事?”一个儿媳妇小声问。
“像是......像是咱家大侄子的声儿......”
老婆子心里也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很快,她们监室的门也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女狱警,神情严肃,其中一个手里同样拿着一根橡胶警棍。
“都起来,站好了!”
女狱警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婆子还想倚老卖卖老,坐在地上一边哼唧一边说道:“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啪!”
女狱警手里的警棍,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虽然没打在人身上,但那股凌厉的风声,让老婆子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她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比谁都快。
“听说,你们在镇政府门口,哭得挺热闹啊?”女狱警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她们,“嗓门都挺大的,今天让你们来,就是想请教请教,这鬼哭狼嚎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没......没有......我们不敢了......”
“不敢了?”女狱警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去讹诈人家英雄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怕?占人家房子田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脸红?”
她走到那老婆子面前,用警棍的顶端,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特别是你,不要脸的老东西,听说你是总指挥啊?今天也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鬼哭狼嚎!”
没等老婆子反应过来,那警棍就抽在了她那肥大臃肿的屁股上。
“嗷——!”
一声比隔壁年轻人还要尖锐、还要凄惨的嚎叫,响彻了整个拘留所。
这仅仅是第一天。
夜深了,张大壮躺在冰冷的木板上,听着隔壁断断续续传来的女人的哭声和自己侄子痛苦的呻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敢再想那五百块钱,不敢再想那三间大瓦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着出去。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几道怨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是他的兄弟,他的族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这个因为贪婪而拧在一起的团伙,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