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二十,集团总部顶层一片死寂。走廊感应灯随着吴佳怡的足步一截一截亮起,像舞台追光,却照得她影子更长。她目标明确——父亲办公室门前那座三足金蟾。铜铸的家伙蹲在玄木底座上,口衔一枚“康熙通宝”,电镀层在月光里泛着幽绿,像长了层铜锈的獠牙。
她先抬头看走廊尽头摄像头——红灯熄灭,二十分钟前她用检修卡刷停了回传,系统显示“设备冷却”。冷却的不仅是机器,还有她狂跳的脉搏。她蹲下身,指腹擦过蟾蜍背脊,金属冰冷,带着细密的露水——中央空调刚停,湿度正慢慢爬升。
铜钱比想象得松动。她用指甲掐住钱缘,微微使力,一声极轻的“咔”——像香槟木塞被空气顶回,铜环旋开半圈。缝隙里露出暗灰色塑料,微型芯片的封装壳,尺寸不足小指甲盖,却印着现代感的矩阵码,与古朴铜钱格格不入。一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脏擂鼓:咚、咚、咚,血液全涌向耳膜。
芯片取出瞬间,办公室内突然“滴——”一声长音。她整个人僵住,抬眼扫向声源:门禁防撬报警被触发了?不,只是冰箱压缩机启动。那台嵌入式雪茄柜每隔二十分钟自检一次,她看过值班表。冷汗顺着脊椎滑下,像一条冰线。
她退到落地窗侧,借帘影遮挡,把芯片插入口袋里的只读器。屏幕亮起,需要密钥。她输入父亲生日——错误;再输祠堂落成年份——错误;最后,她试了对冲基金成立日,这是她从母亲旧日历里翻到的“幸运数字”。进度条闪了两下,跳出一排文件夹:YinYang、Geocode、oracleFee。
她点开YinYang,ExcEL表格潮水般涌上:日期、代号、收入、支出、余额。最近一条记录——
2025-08-31 “oracle” + Rmb 3,200,000 对方户名:空 备注:口纳金蟾,西北位。
“口纳金蟾,西北位。”风水师那句嘱咐在耳边回响——原来招财是假,账户才是真。每年数百万“咨询费”汇向一个幽灵户名,再通过境外离岸分散,最终回流到集团某个神秘项目:代号“tEthYS”。她迅速下拉,借屏幕幽光,数字像倒灌的沙,五年累计 1.8 亿。
更刺目的是支出栏:竞争对手“瀚达科技”赫然在列,三笔共计 6 千万,备注栏只标了“逆风费”。她脑中嗡鸣——逆风?反向操作?父亲竟用风水师做幌子,砸钱买对手股票上涨,制造“外赢内亏”的假象?还是有人借风水之名,牵着整个吴家鼻子走?
她点开Geocode,全球地图弹出,光点集中在开曼、塞舌尔、泽西岛,像铜蟾蜍吐出的毒泡。鼠标再往下,一串加密聊天片段跳出:
——“瀚达月底拉抬,记得提前放消息。”
——“蟾蜍口要紧,别让人撬。”
——“放心,铜钱封蜡,除非水刑。”
水刑?她心头一凛——昨晚厂房才用高压水枪测试防水,风水师竟提前知晓?是巧合,还是工厂有耳?
窗外忽有黑影掠过,像夜鹭掠过玻璃,却带出一声极轻的“嗒”。她猛地合上电脑,翻身贴到墙侧。走廊依旧死寂,只有中央空调重启的嘶嘶声。可她无法确认,那黑影是鸟,还是有人攀附在外檐——顶层露台有维修梯,保安夜班表今晚临时调换了人。
芯片还在只读器里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她必须做决定:A—拷贝后原样装回,假装不知;b—带走,留下空铜钱。时间被心跳切成碎片,十秒,或许更短。她想起母亲说过:父亲睡眠极浅,却在今夜出差——真的出差?还是引蛇出洞?
她按下拷贝键,进度条 1%…13%…。屏幕光映在她瞳孔,像两盏冷火把。突然,一条系统提示跳出:
【只读器电量不足,预计 60 秒后断电】
60 秒,足够完成,也足够被困。她咬紧后槽牙,另一只手摸到手机,点开录音,对着麦克风低声说:“假如我出事,芯片在——”
“咔哒”。办公室门把轻轻转动,一声几不可闻的金属摩擦。她汗毛倒竖,手指本能拔出芯片,往嘴里一送,塑料壳贴着齿缝,像含住一块薄冰。电脑合上,只读器“滴”地一声关机,屏幕熄灭,世界沉入黑暗。
门被推开一条缝,走廊灯光楔进来,投下一道细长影子。影子停住,似乎在判断:空荡的办公室、半掩的窗帘、微微晃动的蟾蜍铜钱。空气凝固成玻璃,稍一呼吸就会碎。
吴佳怡屏住气,舌下压着芯片,苦味与金属味交织。她缓缓蹲下,把自己藏进办公桌阴影。影子终于动了——不是进来,而是退后,门被重新带上,咔哒一声轻响,像给某段代码打上分号。
她数了十秒,才呼出那口浊气,汗水顺着睫毛滴在地板,砸出深色圆点。芯片还在舌尖,她不敢取出,仿佛那是最后一颗子弹。窗外,真正的夜鸟掠过,翅膀拍打玻璃,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嗒嗒”声,像嘲笑她的侥幸。
她明白,自己已没有回头路。铜钱必须复位,芯片绝不能留在原处;而“tEthYS”与“瀚达”的暗流,只是刚被撬开的门缝。接下来,她要用这块0.1克重的硅片,去对抗那只看不见的手——也许来自父亲,也许来自更遥远的离岸黑暗。
她站起身,指尖摸到蟾蜍冰凉的背脊,像摸到家族跳动的颈动脉。铜钱被旋回原位,轻微“咔”,锁住了三足蟾蜍的嘴,也锁住了她刚刚夺走的秘密。灯未亮,她却看清了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轮廓:瞳孔深黑,嘴角紧抿,像基因图谱里突然觉醒的7R变异,一把扯断了锁链。
夜风从窗缝渗入,吹不散她手心的汗,也吹不乱她心底新生的方向。她含住芯片,推开办公室侧门,脚步轻得像猫,却一步比一步坚定。走廊尽头,摄像头红灯依旧熄灭,但她知道,某处或许还有另一双眼睛正在睁开——那就来吧,蟾蜍已开口,真正的风水轮流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