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公司召开末次会议,会议室里气氛紧张又压抑。各板块班组长及以上人员都坐在这儿,一个个表情严肃。家族老爷子也来了,坐在主位上,脸色不太好看。
会议刚开始,老爷子就皱着眉头,语气里透着不满:“我听说你们要在没啥大刀阔斧改进的情况下还投资,这我就不理解了。啥叫管理也出效益?我咋就看不明白呢?”老爷子这话一出,底下就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时候,采购物资管理部门和财务部门的一些既得利益者也站了出来。采购部门的一个人扯着嗓子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咋能让一个外人在这儿说三道四的呢?就算公司有点小问题,那也是肉烂在锅里,没啥大不了的。这么重用一个外人,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啊?万一给咱们挖坑,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财务部门的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从原材料采购,到过程加工,再到销售,还有各种管理资金的核销,这么多事儿,哪能随便听一个外人指挥呢?”
一时间,会议室里吵吵嚷嚷,各种反对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些既得利益者,都怕自己的利益受损,所以拼命抵制吴佳怡提出的整改措施。
曹天明一看这架势,赶紧站起来,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等会议室稍微安静了点,他大声说道:“大家的意见我都理解,咱们都是为了公司好。可是大家想过没有,咱们公司现在已经到了不改就不能生存的地步了。要是总部垮了,大家辛辛苦苦挣的钱可就都打水漂了,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曹天明顿了顿,接着说:“咱们要是一直没魄力改变,每次行业转型,咱们都只能殿后,每次都得吃亏。咱们得有点自信,人活着,不管啥时候,都得吃喝拉撒,这是基本需求,不会变的。就好比以前大家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现在生活好了,基本天天都有荤。咱们公司也一样,得往好的方向发展,要做就做最好的。”
曹天明说完,吴佳怡也站了起来。她笑着看了看大家,说道:“各位,我知道大家对我可能不太信任,这很正常。但我希望大家能听我把话说完。咱们公司现在确实有很多问题,这是事实。我提的这些整改措施,都是为了让公司好起来。”
吴佳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咱们第一阶段的任务,就是把能管的都管住了。比如说,公司现有水平没办法实现的业务,咱们就外包出去,或者请能做的人来做。这样咱们就能发挥自身的长处,把精力放在最擅长的事情上,才能获得更高的利润。”
为了让大家更明白,吴佳怡举了个例子:“就好比咱们服装厂,设计团队对新的欧洲设计概念理解不好,那咱们就请欧洲的设计师来给咱们培训,或者和他们合作。这样咱们就能做出更符合市场需求的衣服,卖得更好,利润自然就高了。”
接着,吴佳怡又给大家描绘了第二阶段的华丽远景:“等第一阶段稳定了,咱们就进入第二阶段。那时候,咱们要提高自动化程度,像制鞋厂和汽车配件厂,把一些人工加工环节交给机器。这样不仅能提高生产效率,还能保证产品质量稳定。施工建筑单位的工程机械也往自动化、智能化方向发展。”
吴佳怡越说越激动:“等这些都实现了,咱们公司的竞争力就大大提高了。到时候,大家的收入也会有大幅度的增加。而且,咱们公司内部也可以购买房屋,通过企业生态闭环管理,提高资金的周转率。这样一来,咱们第四季度就会有很好的收成。初步估算,年底集团公司可以盈利2个亿。”
吴佳怡的话,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有些人开始沉思,觉得她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一些人不太相信,小声嘀咕着:“说得好听,真能实现吗?”
吴佳怡看出了大家的疑虑,她诚恳地说:“我知道大家可能觉得这有点天方夜谭,但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做到。我来公司,就是想帮大家把公司做好,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如果我有私心,也不会大老远跑回来,费这么大劲。”
曹天明也在一旁说道:“大家相信我,也相信佳怡。咱们一起努力,公司好了,对谁都有好处。要是一直这么固步自封,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
这时候,有个班组长站了起来,说道:“吴小姐,曹总,我相信你们。我愿意跟着一起干。”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也表示支持。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变态度,愿意尝试吴佳怡提出的整改措施。
凌晨四点的曼天曹三集团服装厂区,蒸汽管在暗处憋出一声闷响,像老爷子晨起时没压住的咳嗽。吴佳怡裹紧了米色风衣下摆,踮着脚往仓库走 —— 地上积着前夜雨渍,混着散落的线头,踩上去发黏,粘得人心里发沉。
空气里满是布料的味道。灯芯绒吸饱了潮气,泛着土腥味,是她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晒谷场闻到的湿稻草味;旁边堆着的纯棉坯布,还带着染厂没散尽的化学剂气,呛得人喉咙发紧;最里头压着的涤棉混纺西装料,硬挺挺的,却闷着股陈腐的霉味,像被遗忘在箱底的旧棉袄。
她停在最靠墙的那堆灯芯绒前,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觉出不对 —— 潮得能拧出水,标签上的字迹早被雨水晕成了淡蓝色的雾。她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借着那点光凑近看,才勉强认出被洇开的英文字母:“coRdURoY 21w 2.5Yd\/RoLL”。
21 条灯芯绒,每卷 2.5 码。她脑子里瞬间蹦出数据:这种克重的灯芯绒,去年外贸订单里用得最多,当时杨小萱拍板囤了三百卷,说 “h 国客户开春肯定要补单”。可现在呢?次贷危机刮了大半年,外贸订单像被剪刀剪过的线头,断得干干净净。这堆布在仓库里堆了四个月,从 “待发的货” 变成了 “压仓的料”,如今又被雨水泡得发潮,怕是连内销的尾货都算不上了。
吴佳怡指尖划过标签上模糊的数字,忽然觉得这布料凉得刺骨。不是雨水的凉,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 这哪是库存?是曼天曹三的病危通知单。每一卷受潮的布,都是公司血管里堵着的血栓;每一个没发出去的订单,都是停跳的心脏瓣膜。
远处传来仓库铁门吱呀作响的声音,是刘胜利来了。那老烟枪总是这个点到,说是 “来看看布堆得稳不稳”,其实是怕夜里又有人偷拿布料出去卖。吴佳怡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沾着的棉絮 —— 那是从旁边堆着的卫衣料上蹭下来的,白花花的,像落在黑夜里的雪。
她没跟刘胜利打招呼,转身往车间走。蒸汽管又响了一声,这次更闷,像谁捂住了嘴不敢喘气。吴佳怡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心里清楚:曼天曹三的这个夏天,怕是比仓库里的布料还潮,比厂区的夜还暗。要想熬过去,就得把那些堵着的、烂着的,一点点撕开来,再一点点缝起来 —— 哪怕手上会沾满棉絮,哪怕心里会扎满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