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要员为首,夹杂着桂系、晋绥、滇军等各方势力的代表,后脚便抵达了太行山基地。
与延安同志们的深入考察不同,对这些“友邦”人士,柯明义安排的行程更侧重于“展示”而非“交底”。
当这些代表们走入基地腹地的集镇时,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平整干净,两旁商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
最让他们惊异的不是商品,而是人。
这里的百姓,脸上没有他处常见的菜色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忙碌带来的红润和眼神里的光亮。
他们穿着干净的土布衣裳,在集市上从容地挑选商品,讨价还价,孩子们在街巷间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这…这真是共区?”
一位国民党代表低声对同伴道,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看比我们控制下的一些县城还要…还要有生气。”
更让他们感到不适的是,他们在这些百姓身上,看不到对“官长”的畏惧。
甚至有卖菜的老农看到他们这一行衣着体面的人,也只是好奇地多看两眼。
便继续忙自己的生意,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习惯了前呼后拥的几位代表颇感异样。
而某些大妈那审视的目光,让他们心里直突突,感觉背后凉气飕飕。
在东山学校,震撼升级。
听着教室里传出的琅琅读书声,看着操场上正在进行队列训练的、精神饱满的少年学员。
一位桂系的代表脸色凝重。
他关注的不是校舍的漂亮,而是那些挂在墙上的、由学生绘制的机械原理示意图和中国地图。
“李兄,你看,”
他低声对身边的晋绥代表说,
“我们的兵,很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他们的娃娃,已经在学怎么看机械图纸,谈论国家大势了。
这…这差的不是十年,而是一代人啊!”
尤其当他们了解到,这里实行强制性的基础教育,
并且优秀者可以直接进入基地的职业技术学校深造,
毕业后就是技术骨干时,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这些代表。
他们仿佛看到,对手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为未来积蓄着可怕的力量。
在基地医院,这种冲击达到了顶峰。
洁净的环境,严格的分区,那些由东山自制的、看似简陋却非常实用的医疗设备,
以及医护人员脸上那种专业和冷静的神情,都让代表们暗自心惊。
当欣曦月平静地介绍着基地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
建立起一套覆盖主要居住点的基层医疗网络,如何控制传染病,如何降低婴儿和产妇死亡率时,
一位来自西南的地方代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口袋里揣着的、准备到关键时刻救命的西药,心中百味杂陈。
他看到了另一种“实力”,一种不仅仅体现在枪炮上,更深入民生根本、关乎人心向背的“软实力”。
这种实力,比多几个师的装备,更能决定一个势力的根基是否稳固。
一天的参观结束,代表们被安置在舒适的招待所,但许多人却难以入眠。
国民党中央代表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既有震惊,更有一种被超越的恐慌。
他连夜起草密报,其中写道:
“此地绝非普通匪区,其治理模式、民心掌控、人才培养,皆远超我预料。
柯部所图非小,假以时日,恐非疥癣之疾,实为心腹大患…”
而地方势力的代表们,则聚在一起,心情更为复杂。
晋绥代表抿着茶,幽幽道:
“阎长官一直以为凭险据守,便可高枕无忧。
今日观之,若民心、人才皆如此处,再险要的关隘,恐怕也守不住啊。”
“何止是守不住,”
桂系代表叹了口气,
“我看他们是步步为营,根基打得扎实。
我们若再只盯着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忙着跟老蒋勾心斗角,只怕将来…连讨价还价的资本都没有了。”
滇军代表压低声音:
“别的都是虚的,我就问一句,若他们真能把磺胺、还有那些救命的技术…如果我们能换来一些…”
此话一出,房间里沉默了片刻。
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从东山这块看似诱人、却又带着刺的“蛋糕”上,为自己切下一块。
是提高警惕,是继续合作,还是学习模仿?
柯明义甚至不需要向他们展示一门重炮,
仅仅是通过这最普通的乡村、学校和医院,就已经在这些“友邦”人士的心里,投下了一块巨大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