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深秋,日军军旗终于插上了武汉行营的屋顶和太原的鼓楼。
东京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皆是“皇军赫赫战果”、“支那心脏陷落”的狂热标题,市民们提灯游行,欢庆“决定性胜利”。
然而,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喧嚣格格相反。多田骏司令官看着桌上并列的两份占领报告,眉头紧锁。
武汉报告写道:“城内军民大部撤离,存粮极少,工厂设备搬空,水电设施遭破坏性拆除,目前正全力维持秩序,安抚残留居民。”
太原报告则更为刺眼:“阎锡山部撤退秩序井然,兵工厂、钢铁厂核心设备均已转移,库房粮食多被焚毁,我军缴获多为无法移动之笨重机械及空置营房。”
“八嘎!”多田骏一拳捶在地图上,“我们占领了两座空城!两座巨大的负担!”
参谋长在一旁低声道:“司令官阁下,虽然物资缴获不及预期,但攻克支那华中、华北重镇,战略意义极其重大。长江水道被我切断,山西煤铁资源区亦入我手......”
“资源区?”多田骏冷笑一声,指着太原报告,“煤矿需要人力恢复开采,铁矿需要运输,而现在,同蒲铁路沿线到处是神出鬼没的游击队!维持这两座城市和其交通线的安全,我们需要投入多少个师团?三个?还是五个?”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凋敝的武汉街景,“蒋介石和阎锡山,他们把包袱甩给了我们。而我们,却要为此消耗宝贵的兵力和物资。这不是胜利,这是陷阱!”
正如多田骏所料,占领后的日子远不如想象中风光。小股部队出城征粮,时常遭遇冷枪或地雷;运输车队必须派出重兵护卫,效率低下;
修复铁路和工厂的努力,在层出不穷的破坏活动面前举步维艰。所谓的“胜利”,迅速演变成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治安战和消耗战。
与日军占领区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大后方及各根据地在经历撤离阵痛后,显现出的惊人韧性。
重庆,黄山官邸。虽然失去了武汉,但二十万精锐的保全和国内外舆论的同情,让蒋介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政治资本。
他利用这份资本,加速推进了他的“法币”改革,尽管阻力重重,但至少在表面上,中央政府对大后方的经济整合能力增强了。
更重要的是,武汉兵工厂的部分设备和大量技术人员的到来,极大地补充了重庆周边的军工产能。虽然核心人才被“东山”截走一批,但剩下的骨干,足以让迁至重庆的兵工厂更上一层楼。
在延安,变化更为深刻。毛委员在窑洞前的空地上,对着一群干部讲话,声音洪亮:
“武汉、太原的撤退,说明了什么?说明敌人是能够打败的,但又不是一下子就能打败的!他们占了城市,我们占了中国的人心!他们背上了包袱,我们甩掉了包袱!现在,阎老西也晓得要‘转进’了,这就是进步!”
延安接纳了来自太原的部分机器和原料,与“东山”体系提供的技术紧密结合。延长油田的油料、太行山运来的特种钢、本地生产的火药,在新建的、隐蔽的兵工厂里汇聚,生产出质量更优的步枪、子弹和迫击炮。
一种建立在自力更生和外部援助基础上的战时经济模式,逐渐成型。
而真正的蜕变核心,仍在太行山深处。
“东山”体系,此时已俨然成为一个巨型的、高效运转的工业-军事复合体。来自武汉、太原的顶尖技术人才,与柯明义早已网罗的海外精英、自身培养的青年才俊,在这座“熔炉”中汇聚、碰撞。
原汉阳兵工厂的火炮专家,看着“太行一号”油压机锻压出的炮管毛坯,激动得老泪纵横:“有这等利器,何愁造不出克虏伯大炮!”
原太原兵工厂的老师傅,则对“东山”的标准化生产流程和质量管理体系赞不绝口:“一颗螺丝,一个尺寸!这才是现代工业的样子!”
柯明义站在基地最高的观测点上,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机器轰鸣的庞大山谷。左玉波站在他身边,汇报着最新情况:
“老板,根据您的指示,新到的技术人员已打散编入各项目组。火炮组正在攻关150毫米榴弹炮;‘风啸-36’战斗机生产线已调试完毕,月产量可达十架;
‘山魈’运输机的木质部件开始外包给延安的合作社生产;医药组基于磺胺,正在尝试合成新的抗菌药……”
“还不够快。”柯明义目光深邃,“鬼子占了武汉太原,看似赢了面子,实则输了里子。但他们体量太大,光靠消耗,还能撑很久。
我们必须抢时间,在他们缓过劲来,或者把主要力量转向南洋之前,完成力量的最终积蓄。”
他顿了顿,下达了新的指令:“启动‘种子计划’最终阶段。将我们整理好的《东山理工教材体系》高级部分、以及‘五小工业’的升级版技术资料,通过绝密渠道,向延安、以及重庆方面我们认定的有识之士,进行有限度的扩散。”
左玉波微微一怔:“老板,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这些都是我们压箱底的东西。”
柯明义摇摇头:“一枝独秀不是春。只有让更多的种子发芽,才能形成森林,改变整个生态。我们‘东山’可以是引领者,但不能是唯一的火种。未来的中国,需要的是遍地开花的工业基础,而不是一个孤立的‘世外桃源’。”
他看着远方沉沉的夜色,语气坚定:“这两次撤离,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是可以放弃的,什么是必须坚守的。现在,是该把我们坚守的东西,变成燎原之火的时候了。”
1936年的冬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降临。
日军占领了梦寐以求的战略要地,却陷入了治安战的泥潭,锐气大减,转而强调“巩固占领区”、“以华制华”。
重庆政府虽失地千里,但核心力量得以保存,并在大后方艰难地进行着整合与重建,内部派系斗争虽未停止,但“抗战”这面大旗的凝聚力空前增强。
延安及各敌后根据地,则在相对宽松的压力下,利用“东山”体系输血和技术扩散,全力发展生产、扩充军队、深化基层动员,力量稳步增长。
而真正的风暴眼,“东山”体系,则无声地整合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资源、人才和技术,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工业产能和军事力量。柯明义播下的种子,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根、发芽、抽枝散叶。
武汉、太原的硝烟散去,地图上标注的敌占区扩大了许多。但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一种新的、更具生命力的秩序正在破土而出。
它不再依赖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根植于人民的觉醒、技术的进步和一种更为坚韧的战略耐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当前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间歇。
下一次风暴来临之时,交战双方的力量对比,或许将发生根本性的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