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黄埔路官邸。
蒋介石枯坐在书房内,面前厚厚一摞战报仿佛有千钧之重,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压抑混合的沉闷气息。
窗外是六朝古都的夏夜,却听不到丝毫秦淮河的笙歌,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火车汽笛,仿佛为这场国难呜咽。
他的指尖划过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数据:
《淞沪抗战第十九路军、第五军伤亡及装备损耗详表》—— 精锐德械师折损近半,基层军官断层,无数花重金培养的黄埔种子血染闸北,那些被打断的脊梁,需要多少年才能重新接上?
《长城各口会战我军损失汇总》—— 西北军大刀队几乎打光,中央军嫡系伤筋动骨,倚为长城的防线最终竟需一纸屈辱协定来暂时维系。
但最刺痛他双眼的,是另一行行用鲜血写就的文字:
“日军航空兵轰炸所致伤亡,占我军总伤亡三成以上。”
“补给线遭敌机反复切断,前线官兵常弹尽粮绝。”
“我军无有效防空手段,敌机低空扫射如入无人之境,士气摧折尤甚于炮击。”
“飞机…大炮…” 蒋介石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侦察机传回的照片:闸北已成焦土,长城沿线山头被炸得如同月球表面。他的士兵,他的精锐,不是倒在面对面的拼杀中,而是成片成片地被来自天空的死神收割。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紧迫感攫住了他。“没良心炮” 再好,也只能在近距离逞威,无法扭转来自天空的压倒性劣势。
“娘希匹!”他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响,“没有飞机大炮,没有防空利器,纵有百万忠勇之士,亦不过是敌机炮火下的羔羊!此诚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这一刻,这位中国名义上的领袖,真正从“剿共”和地方军阀的纠缠中,被日寇的飞机重炮炸醒了。他清晰地看到,若无现代化军备,所谓抗战,只是一场缓慢而绝望的流血。
“来人!”
侍从室主任闻声立刻推门而入。
“记录!”蒋介石站起身,目光锐利,一扫方才的颓唐,“即刻以军事委员会名义,签发最高优先级手令!”
“一、筹建中央航空学校!选址杭州笕桥!聘请欧美优秀教官,不,主要聘请美国、意大利教官(注:当时与德国关系微妙,且德国容克公司对华军售有限制),要最好的!在全国、乃至海外侨胞中招募优秀青年,严格筛选!我要的不是会开飞机的,我要的是能搏击长空、卫我疆域的天之骄子!配套设立飞机制造厂,先从组装、维修开始,但要立下目标,五年内,必须能自产主力战机!”
“二、扩建炮兵学校!原南京汤山炮校升格,增设防空专科!高射炮!高射机枪!是眼下最急迫之物!告诉兵工署长俞大维,给我不惜一切代价,引进技术,购买生产线!汉阳、金陵、巩县各兵工厂,优先保障防空武器研发生产!我要看到能打下日本飞机的家伙什!”
“三、钱!钱!钱!”蒋介石几乎是在低吼,“发行国债!削减非必要政府开支!哪怕我蒋某人节衣缩食,也要把钱挤出来!同时,令外交部、财政部,即刻与德、美、意等国接洽,谈判贷款与军事采购协议,首要目标就是飞机和防空武器!”
手令被迅速拟定、签发,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军政部、兵工署、财政部……
一场倾尽国力、旨在打造中国自己的“鹰翼”与“防空盾”的紧急计划,在金陵的这个不眠之夜,被强烈的危机感催动着,艰难而又坚决地启动了。
蒋介石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他知道,这条路无比烧钱,无比艰难,且远水难解近渴。长城上的亡魂和上海的废墟,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残酷。
但他更知道,如果现在不做,将来流的血会更多。
“飞机…大炮…”他再次默念,这一次,语气中带上了破釜沉舟的决绝,“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