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白瞥他一眼,手掌下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坐下!送个礼有啥好激动的?”
“前些天我还抢了太监一条船呢!”
这事小孟还是头次听说,闻言讪讪坐回椅子,一脸赧然道:
“还不是太监名声太坏,我怕不小心听错了吗?”
“只要是大人的命令,小孟我绝无二话…”
李四白满意的点点头。若是换成赤塔,这事难免要掰皮说馅,先讲出一番道理才行。
小孟就不同了,虽然心里万分惊讶,转眼间就接受了命令。
除了三千两白银,李四白还准备三大箱子礼物。全都是倭刀、纸扇、漆器之类的昂贵工艺品。
小孟被面授机宜后,立刻出发赶往旅顺口,传令赤塔连夜出发。
赤塔虽不知就里,但见到李四白的手令,立刻毫不犹豫的升帆起航。
金州号上下几经历练,如今都是精锐水手。即使风向不利,仍在次日中午便抵达天津卫。
小猴留下守船,小孟和赤塔雇了马车赶奔京城。
小孟不愧是地理通,一进城就在正阳门外的客栈住下,洗漱一番换上华服,立刻出门打听消息。
那位说你就扯淡吧,小孟以前就一臭要饭的。他能打听到皇宫大内的消息?
你还别说,皇宫的人也得吃喝拉撒。自然就得出门采买。比如萱薇所在的菜户营,就要和宫内的尚膳监对接。
只不过白菜营远在城外,小孟还有更近的选择。皇家采买日常用品,自有承办的铺户。这些商店所在何处承办何物,他做叫花子时都门清。
当初他衣衫褴褛浑身恶臭,人家自然不会多看他一眼。如今穿绸裹缎,摇身一变就成了贩卖东洋奇珍的大商人。
小孟假做商谈生意,在一家倭刀店和老板套词,很快就打听到了李进忠。是东宫内李才人的近侍。
小孟大感诧异。原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毫无根底,真不知道大人找他干什么?
小孟久在底层,干过叫花子的人。颇有几分见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再加上金银开道,很快就摸清了李进忠的行踪。
这日李进忠难得出宫,到正阳门外药房,想采买一些滋补珍品。
他虽是阉人,却是体壮如牛。买药乃是为了行贿,讨好司礼监的大太监王安。
出了宫门,李进忠一路唉声叹气。作为一个赌徒,他的目光极其敏锐。
两年前他就笃定,当今太子朱长洛登基之后,其长子朱由校必将被立为太子。便想在其身上下注。
当时耗尽积蓄,好不容易调到朱由校生母王才人身边。没曾想世事难料,王才人屡遭李才人折辱,几个月前竟抑郁而亡。
他这个典膳官顿时无事可做,本想回甲字库混日子。没想到又被李才人看中,提拔为贴身近侍。
问题是此女骄横短视,跟着她不但难得善终,而且还要得罪自己看好的皇长子。
一时间惶恐不安,便想贿赂大太监王安,早日调离李才人,到朱由校身边任职。
胡思乱想间,前方到了正阳门。进了药房一问,李进忠顿时傻眼。
王安身体不好,他日常所用补药,李进忠记得不少。此时一看野参、鹿茸无不价格惊人。他兜里那仨瓜俩枣,根本买不到像样的东西。
偏偏此事不能张扬,强买硬讹那套根本不敢用。踌躇半晌,只能长叹一声,胡乱买了些首乌黄芪怏怏离去。
不想出了药房才走不远,忽然迎面走来一人:
“阁下可是李进忠?”
“在下有一桩泼天富贵送与公公,可否…”
李进忠白眼一翻,理都不理低头就走,心中暗骂此人纯属棒槌。凡是高官巨贾相互兜搭,必有中人在其中勾兑。
素不相识就贸然搭讪,互相不知根底,谁知道是不是仇家圈套?
小孟一看暗道不好。不是他愿意蛮干,奈何李四白有言在先,必须在新皇登基前和李进忠搭上关系。
偏又严令保密,不许第三个人知道此事。直接就打消了他找人牵线的想法。不得已之下,他这才当街求见。
眼看此事就要泡汤,小孟忽然想起临走时,李四白曾面授机宜。连忙快步跟上,和李进忠并肩前行,口中阴阳怪气:
“所谓不赌不知时运高”
“时下公公无权无势,难道还有什么舍不下的?”
李进忠闻言一愣,果然瞬间停下脚步,目光阴鸷看向小孟:
“是谁派你来的?”
小孟暗暗称奇。不知大人这句话有何魔力,竟然让李进忠瞬间改变主意。
“李公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李进忠本就是光棍习气,被激发了赌性,刀山火海都不惧。闻言冷哼一声:
“小兔崽子,还不前边带路!”
小孟满面带笑:
“公公,随我来!”
正阳楼包间之内,李进忠刚刚入座,小孟已跪倒在地梆梆磕头:
“事关重大,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公公恕罪!”
此时见他执礼甚恭,李进忠这才面色稍缓,懒洋洋的挥挥手:
“算啦算啦,咱家这回就不和你这龟孙子计较…”
小孟心下骇然。难怪大人说此人睚眦必报,万万不能得罪了他。自己拢共和他说了三句话,竟然真恨上自己了?
小孟心有余悸连连道谢,李进忠却已有几分不耐烦:
“废话少说,到底谁派你来的,找咱家所为何事?”
小孟赶忙拿出一封信,瞥了李进忠一眼,忽然开口念道:
“我家大人李四白,现任辽海道寻盐提举,整饬金州兵备道…”
“素闻李公公有经天纬地之才,心生仰慕愿结为兄弟。只因公务繁忙不能亲至,特派麾下奉上薄礼以示诚意…”
“礼单如下,白银三千两,衮刀三十柄,漆器五十…”
李进忠瞠目结舌,惊讶的嘴巴微张半晌都合不上。
别看他是李才人近侍。然而就算朱常洛登基为帝,李才人也不过升级个选侍而已。
李进忠跟着她,连三十两的赏赐都没见过。出入全靠两条腿,连个轿子都舍不得坐。
现在突然蹦出个人来,说要跟他结为兄弟,出手就送了三千两白银。这画面太美,以至于他开始回想,早饭是不是吃了什么坏东西。
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李进忠疼的眼泛泪花。既然并非梦境,他也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你家大人所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