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新被自己小舅子气笑了: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哪有不要军饷的道理?”
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再说了,千户大人让去闹饷,我敢不去么?”
小舅子急的团团转:
“姐夫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外边都传疯了!”
田新一脸懵逼时,就听小舅子接着道:
“听说朝廷要和鞑子决战,因为兵力不足,要抽一批屯军转为战兵!”
“啊?”
田新吓了一跳。屯兵平时根本不操练的,上了战场比农夫也强不啥。真上战场和鞑子拼命,那不是茅房打灯笼找死么!
不过他到底是个六品官,不像一般人听风是雨。震惊过后立刻发现漏洞:
“九舟,你听谁说的?”
“是不是李兵宪不想发银子,故意放消息吓唬咱们?”
小舅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啥时候走的,自己不知道?”
田新闻言一愣,瞬间反应过来。们去一群人逼宫李四白,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除非兵宪大人未卜先知,否则不可能提前派人宣扬这事。
不过饶是如此,田新仍是半信半疑:
“就算此事属实又如何,和我们领饷有什么关系?”
小舅子满眼嫌弃:
“这还用问,这种送命的事,肯定是谁得罪李大人谁先去!”
田新顿时傻眼。去年萨尔浒之战,多少名将死于非命。那还都是各省精锐呢!换他们这些屯军上阵,那不是炮灰妥妥的?
一想到自己家里的娇妻,还有新降生的小儿子。田新终于有点急了:
“九舟,你念过书又是秀才。快帮姐夫想个法子?”
“我要是上了前线,你姐和豆豆怎么办?”
卢九舟闻言面露苦笑:
“姐夫,你也太看的起我了。国家大事,哪轮得到我一个小小秀才插嘴?”
“此事如果属实,恐怕任谁都阻挡不了…”
眼看姐夫面露惶恐,卢九舟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虽拦不住打仗,但可以想办法让李兵宪派别人去!”
田新终于露出喜色:
“什么办法?”
卢九舟沉吟道:
“若你是李大人,你会选谁去打仗?”
田新到底是个百户,闻言不假思索:
“那肯定是不听话的!”
话一出就自己先是一愣,瞬间就哭丧了脸:
“就是像我这种,种番麦拖拖拉拉,闹饷冲在前面的!”
卢九舟到不以为意:
“姐夫说的没错,那咱们就从这两点着手!”
“一是停止怠工,二是这个饷,咱们明天务必不能去领!”
其实田新也想到此处,可是他还是有个顾虑,紧张的搓着手道:
“这点事易如反掌,可是守备大人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再说了,万一这是个谣言,以后在同僚面前,我怎么抬的起头…”
卢九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姐夫,你还看不明白么?哪怕这事是假的,咱们都得当真的办!”
“就算没有这事,李兵宪只要一句话,也能把你送去剿匪?”
“谭岳区区一个守备,在李兵宪面前算个屁啊!”
田新脸色一变。对上官的敬畏本能,让他下意识想要争辩。然而嘴巴徒然开合,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小舅子说的一点没错。谭守备想和李兵宪斗法,根本是不自量力!自己站到他那边,简直的愚不可及。
意识到犯下大错的田新,一脸颓然的看向卢九舟:
“你说的对,可是就这两招,我怕别人也想的到…”
卢九舟欣慰一笑:
“姐夫说的没错,所以我们必须更进一步,如此这般…”
两人如何商议不提。且说李四白视察春耕,反倒憋了一肚子气,刚到下午就拂袖而去。
李玄甲新官上任,也不敢多说,一路护送主子回了城。
一行人刚进到李家大院,就听李四白吩咐道:
“告诉门房机警点,有人拜访直接带到书房”
李玄甲心中纳闷,金州军界分明是在抵制大人,有谁会来拜访?
不过几年磨砺,他早就知道少说多看的道理,闻言也不多问,亲自去南房吩咐下去。
不曾想刚一入夜,门房就到正房外敲门,说金州卫田百户求见!
那位说一个小小百户,也敢求见兵备道?
其实若论官阶,百户乃是正六品。比李四白的本职还高两级。
只不过明末重文轻武,官场已经畸形到极点。五品以下的武官,几乎没人会当回事。就连他们自己,也是默认见文官小三品!
你看白天闹饷时,这帮六品武官跪一实授七品文官,谁都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不过再怎么不当回事,那也是朝廷定下的九品十八级。日常交际自带光环,来文官府上叫门还是有资格的。
李玄甲暗暗称奇,连忙领着田新到书房面见李四白。
田新满怀忐忑,一进门就噗通跪了下来:
“卑职田新,忝为金州左卫百户,特来向兵宪大人请罪!”
李四白手捧书卷,高踞书案之后。面沉似水拿足派头:
“哦!田百户何罪之有?”
田新低着的头脸色变幻,心中剧烈波动。自己若按小舅子所说行事,等于不打自招。万一李兵宪翻脸无情,那就全完了!
可一想到家中妻儿,田新牙关一咬抬起头来:
“兵宪大人,卑职实不该受人蛊惑,春耕之时蓄意拖拉”
“又和不轨之徒串联,公然威胁哗变闹饷,实在罪该万死!”
李四白嘴角翘起,终于放下手中书册,眼带嘲讽看向田新:
“田百户敢作敢当,勇气可嘉。只是为何前据而后恭?”
眼见李四白没有勃然大怒,田新顿时松了口气。知道最危险的关口已经过了。立刻按小舅子的指示一一道来:
“之前卑职愚钝,妄图要挟冒犯大人虎威”
“后经内弟指点才幡然醒悟,卑职萤火之光,怎敢与大人皓月争辉。若不是是大人慈悲,我等早死无葬身之地…”
李四白暗暗吃惊。他今天放出假消息,就是打算吓吓这帮兵头,好让他们老实的种玉米。不曾想瞎猫碰上死耗子,又赶上他们闹饷逼宫。
他本以为能吓倒一批人。谁知直到此时,只有这个姓田的上门。还是受了小舅子指点。不由得心生好奇:
“哦!你内弟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