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白当然不是来相亲的。
金州屯田方兴未艾。但第一年的生地贫瘠异常,种粮食纯属白搭。
只有种植豆科、麦草或块茎类作物,才能抑草固氮快速熟地。
李家在广宁数年积累,如今李四白已不缺土豆。但他计划中必须的其他几种作物,要么目前辽东没有种植,要么品种低劣不堪大用。
而在当今的大明朝,要说哪里作物品类最全,那无疑就是京师的菜户营。
菜户们为皇家耕种,堪称集天下农家精粹,种的都是当前最好的品种。
李四白此念既起,便再按捺不住。这才漂洋过海,来到京城买种子。
然而一晃数载,萱薇早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按照大明的现状,此时多半已结婚生子。
以至于李四白近人情怯,生怕再见萱薇时她怀里抱个奶娃娃,一时间竟不敢叫门。
他在心里上演小剧场,一旁的赤塔可不知道。李四白一眼没照顾到,他已上前一步。
“诶?”
李四白抬手想拦,赤塔蒲扇的巴掌啪啪拍在大门上:
“开门开门!”
“萱小姐在家么?我家李老爷求见!”
李四白轻叹一声放下手。心说嫁人就嫁人吧,还是买种子重要,大不了补她份子钱就是…
赤塔刚喊两声,院内脚步声响,大门吱扭一声从内推开,探出一张标志的小脸。正是萱薇的丫鬟翠鸟。
小丫头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顿时满眼震惊:
“呀!四白少爷?”
李四白此时以平心静气,背着手一脸淡然:
“你家小姐在么,能否帮我通报一声?”
谁料小丫头二话不说,竟推开大门跳了出来。一把抱住李四白的胳膊,拽着他就往院里走:
“嘻嘻!李少爷是贵客不用通报,一起进去就行!”
李四白目瞪口呆时。翠鸟那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连拉带扯把他拽进大门。
翠鸟兴奋的红了脸颊,边走边扯着脖子朝里面大喊:
“小姐!你快看谁来了!”
“李少爷来看你了…”
只听院那传来一声冷哼:
“什么李少爷张少爷的,本姑娘不见!”
李四白心中一震,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就听翠鸟嬉皮笑脸:
“小姐,你真的不见么”
“这位李少爷可是辽东来的…”
只听正房内哐当连响,似乎是桌椅碰撞之声。接着一阵脚步声响,吱扭一声房门被从内推开。
萱薇手捏帕子,满眼期待的走了出来。眼波流转瞬间和李四白目光交接。
空中似乎有火星迸射,两人的头好似被焊死一般抖无法转动,只能呆呆的看着对方。
李四白固然高大阳刚,萱薇也出落的亭亭玉立骨肉匀亭。眼如秋水面似桃花,竟已美艳的不可方物。
最重要的是,此女头上依然一对双丫髻。显然仍是在室的姑娘。
李四白又惊又喜,三魂七魄逐一归位,终于恢复了理智。只听自己脱口而出:
“萱薇,好久不见!”
怎料这句话不知道哪里不对。原本满脸惊喜的萱薇瞬间红了眼眶,撅起了小嘴:
“李四白!”
“你不是在辽东做大官么,怎么有空来我这菜园子?”
李四白面露惊讶:
“当年我辞别小姐,是去辽东赴任从九品巡检。怎么也算不上大官吧?”
“莫非小姐知道,我已经升了六品通判?”
萱薇闻言愕然,脱口而出道:
“不是五品兵备佥事么?”
忽见对面李四白嘴角翘起。萱薇顿时霞飞双颊,娇嗔一声转身回了正房。
李四白快步跟上,把翠鸟赤塔,还有闻声而来的众人丢在院里。
红梅紫竹面面相觑,心中暗叫不妙。青花翠鸟却是吃了蜜糖般压不住嘴角,笑吟吟把赤塔引进东厢奉茶。却好似忘了李四白般,没人去正房伺候。
书房内,萱薇坐在书桌前,脸却扭向一边。
李四白呵呵一笑,毫不客气的坐到对面。看到桌上茶壶口烟气袅袅,便倒了一杯放到萱薇面前:
“当年是你不肯跟我走,现在又生哪门子气啊?”
饶是萱薇也是无法无天之辈,听到此话也是脸似火烧,转过头来气呼呼的道:
“李四白,你不要脸!”
李四白哑然一笑:
“我未婚你未嫁,我说两句实话算得什么”
“倒是你当年一脚踹在我脸上,那可是肌肤之亲…”
一提这事,萱薇的脸简直要滴出血来。又是羞怯又是气恼,一脸欲说还休:
“哼!你还好意思说…”
李四白还不明所以,得意洋洋的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怎料萱薇忽然羞涩的瞪他一眼:
“快把鞋子还给我!”
李四白顿时傻眼,这事他深埋心底,原以为只有天知地知。突然被对方当面揭破,简直如日记被公开般的尴尬。
不过如果偷看你日记的,是你喜欢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四白尴尬了不到一秒,就恬不知耻的笑了:
“原来你当时没有走,而是躲起来偷看…”
“怎么样,如今三年过去了,你想好了么?”
李四白没说想好什么,萱薇也没问。就像忘了刚才的对话一般,脊背一挺靠上椅背,理一理鬓边的发丝,自顾自的道:
“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李四白面露惊容: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只听萱薇冷哼一声:
“哼!若是没事,你什么时候主动来见过我?”
李四白顿时叫起屈来:
“我的萱大小姐,这里可是大明朝!”
“我没事就往你家跑,你的名节还要不要了?你爹不打断我腿才怪!”
萱薇噗嗤一笑,好似雨过天晴:
“这理由勉强说的过去,这次就放过你!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李四白欣然点头:
“是这样的,如今我在金州…”
李四白娓娓道来,萱薇瞪大了一双美目,竟听的入了神。只是总觉得听不真切,便时不时的欠欠身挪挪椅子。
两人的椅子越靠越近,竟不知不觉间绕过偌大的桌案,并排坐在了桌案侧面。
李四白毫不隐瞒,不论缉私还是卖酒煮盐,甚至于裁撤烽燧,勒索洋人大船的事,全都一一道来。
萱薇美目中奇光闪烁,对李四白种种大胆举措,既惊讶又佩服。听到妙处笑声不断,时不时点评几句,也是妙语连珠。
李四白叭叭说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说到屯田呢。忽听窗外有人咳嗽一声:
“小姐,该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