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白脑子空白了数秒,眼前的脸孔和记忆迅速重合:
“萱薇小姐?你怎么在这?”
萱薇顽皮一笑:
“我怎么不能在这,京城又不是你家的!”
身后紫竹和红梅憋不住笑,小姐一遇到这个书生,就忍不住刁蛮起来。
红梅连忙出言解释道:
“我们陪小姐来城隍庙进香的,刚出来就看到相公在这鼾声如雷…”
红梅三十多岁,面容端庄柔和。可李四白一见到她感觉脖子发紧。下意识的揉揉后颈:
“萱薇小姐,庙会新来个套圈游戏,要不要玩一玩?”
“不就是投壶嘛,能有什么趣味啦?”
萱薇对套圈不屑一顾,反倒抬手一指画板,饶有兴致的问道:
“倒是这个画挺别致,你从哪里学的?”
看出萱薇跃跃欲试,李四白哑然一笑:
“这是西洋素描,要不要在下为小姐画上一张?”
少女面露喜色:
“好呀好呀!”
“梅姨,给他一两银子!”
红梅刚掏出银子,却被紫竹拦住:
“小姐,这里人多眼杂,造像恐怕不妥吧…”
萱薇嘴巴一撇:
“我一个平头百姓,谁稀罕来看我”
紫竹顿时语塞,任由萱薇坐上矮凳。兴冲冲的对李四白道:
“不过你可以把我画的高贵些,让我也过过公主的瘾头!”
“啊?这…”
李四白惊讶的看向萱薇,看她一脸认真不似玩笑,便又朝紫竹红梅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担心大庭广众的二位,此时竟然鸵鸟般别过头去。
李四白一阵无语,要知道大明可是有“僭用服饰”的罪名。即使没真穿,画里用了皇家样式也是犯法的。不但被画的有罪,画师也得挨一百大板。
看萱薇满眼的期待,李四白嘴角一翘:
“多大点事啊,交给我了!”
目光一凝盯住萱薇,手中铅笔在画板上涂抹起来。时不时还让她站起坐下,变幻一下姿态。
十几年没画人像,刚开始李四白还有点生涩。不过随着时间分秒过去,他的笔触也越发流畅了。
萱薇只觉李四白目光炯炯,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鹰隼般在她身上看个不停。看的她心怦怦乱跳俏脸酡红。
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白骤然停笔,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画好了!请萱薇小姐过目!”
萱薇大喜过望,一跃而起跑到李白身旁,转头一看顿时愣住:
“啊?这是我?”
画中女子头戴奇怪的头冠,身着一袭华丽繁复的长裙。一头秀发还带着许多漂亮的羊毛卷。跟自己的穿着打扮截然不同。
可那一张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琼鼻樱唇丝丝入扣,和揽镜自顾时所见一般无二。一看就是自己的脸无疑。
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话,这个李四白竟真给自己换了衣服,还设计了全新发型和配饰。
李四白也非常满意,萱薇的长相十分符合他的审美。搭配欧洲中世纪礼裙王冠,那叫一个清纯高贵!
“这是泰西公主的服饰,不知小姐还满意么?”
萱薇红着脸,眼睛像黏在画板上。好半天才转过脸,目光炯炯的直视他的双眼:
“李四白,你什么时候见过泰西公主?”
满意不满意甚至生气,李四白预先做了很多设想。却打死也没想到,萱薇整出这么一句。
“呃…当然没有!”
“这是我按西洋商人的描述想象的”
萱薇眉头微蹙。这套服装精美繁复,诸多花边流苏,岂是能靠言语描述就画出的?
不过看他年纪不过十六七,不可能有机会远渡重洋见到西洋公主,难道他真是天才?
虽是半信半疑,萱薇终于还是不再纠结。
“梅姨,拿五十两给他!”
“把这幅画收起来!”
李四白当然不肯:
“借宿之恩尚未报答,怎能再收小姐的钱?”
萱薇在家做主惯了,她说要给别人不要怎么行。从梅姨手里抢过银锭,非要让他收下。
一来二去,李四白的脾气也上来了:
“如果小姐一定要给,以后都别想我再给你画像!”
萱薇闻言愕然。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又露出喜色:
“咱们一言为定!”
“改日你来我家,再帮我画一幅大的!”
李四白哭笑不得,这丫头还挺会顺杆爬。不过就冲那篮子土豆,他也不会拒绝:
“只要我还在京城,小姐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就是…”
萱薇歪着头笑靥如花:
“这么大方的?你这个笔不错,要不送我两支?”
李四白哑然失笑:
“这叫铅笔,不值钱的…”
低头一看画板下还有几支,一把抓了全塞到萱薇手里:
“用小刀削出笔尖就能用了!”
“知道啦!记得来给我画像哦!”
得了李四白的承诺,又拿到了新奇的铅笔,萱薇让红梅收了画,喜滋滋的告辞走了。
李四白也懒得再画,立刻收了摊子,回到马车和赤塔会合。
之后的日子,金山穿梭在各大庙会。很是赚了一笔快钱。倒是李四白生意惨淡,画了萱薇后再没开张过。
不过他也不在意,把精力放在了解京师风土人情上。庙会、市场、码头,几乎走遍了京城繁华之地。
可惜既没找到洋人,也没找到洋货,倒是玩了个爽。
光阴似箭,一个月匆匆而过。九月十五黎明时分,贡院东门外人山人海。
李四白和金山、孙虎二等一群辽东同窗,在汹涌的人潮中挤来挤去。
周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三四十岁的壮年,李四白甚至看到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童子。
林林总总一千两百学子,无不脸红心跳,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刻到来。
卯时刚过,忽听砰砰砰三声炮响,贡院大门轰然敞开。一队军兵乐手敲锣打鼓,奏着《鹿鸣》之乐列队而出。
千百学子闻声而动,跟着官兵往东墙方向涌去。
数十军兵手持棍棒,分列两旁阻止学子上前,护着中间几个小吏到了东墙下。踩着桌凳爬上高处,各拿刷子开始涂涂抹抹。
时间不长,贡院东墙上便涂满浆糊。几个小吏打开木盒,取出一张黄纸,比比划划往墙上贴。
一张黄纸展开之后,宽足三尺长达一丈。这么大的纸,李四白还是头一次见。
时间不长,小吏们终于贴的严丝合缝,纷纷从桌椅上跳下来,搬着家伙转身就走。
围观学子再也按捺不住,潮水般呼啦一下涌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