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山谷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晨雾,如同轻柔的纱幔缠绕在竹梢溪畔。
林?几乎一夜未眠,既因身处陌生环境的兴奋,更因对即将开始的修行感到忐忑与期待。
他早早便来到溪边,清澈的溪水淙淙流淌,倒映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
他学着记忆中爷爷打坐的样子,尝试着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受丹田处那缕算气,却发现心绪纷乱,难以静心。
就在他有些焦躁地调整姿势时,楚卿的声音自身后淡淡传来:
“心似猿,意如马,强按头颈,徒劳无功。”
林?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只见楚卿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一袭白衣仿佛融入了晨雾之中。她并未看他,目光落在潺潺溪水上。
“师,师父。”林?有些窘迫地站起身。
楚卿这才转眸看他,清冷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修行之初,首在静心。非是枯坐,乃是以意驭气,以气养神。你体内算气初生,如同野溪,奔流肆意,却难汇聚成力。今日,先学如何约束它,引导它。”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林?不自觉地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闭上眼睛。”楚卿指令简洁。
林?依言闭眼。
“放缓呼吸,一吸一呼,尽可能绵长。勿再刻意去寻找那缕气,只去感受每一次吸气时,外界清灵之气入体;每一次呼气时,体内浊气排出。周而复始。”
林?努力照做,将呼吸放得极慢极轻。渐渐地,外界的鸟鸣风声似乎远去了一些,纷杂的念头也稍稍平息。
“现在,”楚卿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他的识海中,引导着他,“将你的意念,缓缓沉入脐下三寸之处。不必强求‘看’到什么,只需‘知道’那里有一团温热的存在,如同将熄的炭火,微弱,却真实。”
林?的全部心神都跟随着她的指引。这一次,他不再像昨天那样胡乱捕捉,而是以一种更柔和的方式去“感知”。果然,丹田处那缕气旋的存在感变得清晰起来,温顺地停留在那里。
“很好。”楚卿似乎能感知到他的状态,“现在,尝试用你的意念,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初生幼兽的绒毛,去触碰它,安抚它,让它依照你的呼吸节奏,缓缓旋转。”
这个过程远比听起来要困难得多。意念无形无质,想要精确控制更是难上加难。林?只觉得那缕气旋滑不溜手,意念稍一用力,它便躁动窜动;意念稍一松懈,它又恢复原状,自行其是。
几次尝试失败后,他额头渐渐沁出细汗,眉头紧锁,显露出急躁之态。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小腹丹田之处。
林?浑身猛地一僵,眼睛倏地睁开。
楚卿不知何时已蹲在他身前,一只手隔着一层衣料,按在他的气海穴上。她的神情依旧专注而清冷,并无丝毫杂念,仿佛只是在检查一件器物的状态。
“闭眼。凝神。”她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赶紧重新闭上眼睛,心跳如鼓,那微凉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清冷异香让他根本无法静心。
但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平和的清凉气息,透过楚卿的掌心,缓缓渡入他的丹田。
这股外来的气息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他那缕躁动不安的算气,引导着它,以一种恒定而优美的韵律,开始缓缓旋转。
“记住这个节奏。”楚卿的声音近在耳畔,“意念跟随它,而非驱赶它。呼吸与之相合。”
林?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和那丝异样,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股被引导的韵律中。他的呼吸不知不觉间调整到与气旋旋转同频,意念小心翼翼地附着其上,感受着那奇妙的节奏。
渐渐地,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楚卿缓缓撤回了手,那股引导的清凉气息也随之消失。
但林?并未立刻失去节奏。他依靠着刚刚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意念惯性,努力维持着那缕算气的匀速旋转。虽然依旧生涩,时有偏差,但比起最初的无头苍蝇状,已是天壤之别。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完全沉浸在这种初窥门径的奇妙感觉中,直到楚卿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以了。今日到此为止。”
林?缓缓睁开眼睛,长吁一口气,只觉得精神疲惫,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他这才发现,阳光已经洒满了大半个山谷。
“修行非一蹴而就,贵在持之以恒。每日晨昏,依此法凝气运转一个周天。”楚卿站起身,衣裙拂过沾着露水的青草,“若有滞涩躁动,勿要强行冲击,宁缓勿急。”
“是,师父。”林?恭敬地应道,看向楚卿的眼神里,敬畏之外,又多了一丝真切的感激。虽然她态度清冷,但方才那亲手引导的举动,无疑让他省却了无数摸索的功夫。
楚卿微微颔首,转身欲走,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侧首道:“灶房有米。午时自己煮饭。”
说完,她便飘然离去,留下林?一人站在溪边,回味着方才那奇妙的体验和腹部似乎残留的一丝凉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尝试着调动那缕温顺了不少的算气,虽然依旧微弱,却已然能感受到一种初步的掌控感。
筑基之初,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有了指引,似乎一切都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他抬头望向楚卿离去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对接下来修行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