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帝都城就快宵禁了。
白沐阳亲自驾车,在车厢一角挂上写着“长庆”二字的灯笼,套上陈夙宵带来的战马。
一路马行速度很快,但在路上还是遇到了几波巡城司兵卒。
好在今日有一个小队遭了殃,巡城司行事低调了许多。
一看挂着侯府灯笼,只上前例行问了两句话,连车里坐的是谁都不过问便放行了。
陈夙宵极度无语:“这帮人啊,要么无法无天,视律法如无物。要么就觉得无为便无过,出了任何事都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小德子还有些萎靡,江雪低眉垂眼,没有先前那般放肆的直视陈夙宵。
只有驾车的白沐阳听到了陈夙宵的话,不由笑道:“陛下,今日锦衣卫大肆搜捕,人心惶惶,他们不想触霉头,也情有可原。”
人心如此!
“哦,老白,你消息也挺灵通的嘛。”
白沐阳摇头:“陛下说笑了,草民今日不过是出了一趟门,采买制酒材料,坊间都传遍了,说锦衣卫一天抓了数十人,就连巡城司都有人被抓了。至于具体原因,草民就不知道了。”
夜风习习,陈夙宵撩开车帘,见离皇宫还有一段距离。
便道:“那你想不想知道。”
“呵呵,草民乃一介布衣,岂敢,岂敢!”
陈夙宵笑笑,白沐阳所说,不尽不实。只怕,如今的坊间,早已把他的名声传的烂般了。
不用花费脑子也想的到,无非又把他传成了那个嗜血暴虐的暴君。
“老白,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罪该万死!”
“回陛下,这可就多了,草民哪怕是说一晚上也说不完。”
“可是,在朕看来,人性当中最大的恶不是贪婪,也不是虚伪,更不是自私或狂妄,而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最大程度的为难别人。甚至,摧毁别人的人生。”
“这种人才罪该万死!”
白沐阳驾车的手一抖,猛地拉住缰绳,将车停在金水桥前。
“陛下,到了!”
车刚停稳,就有大内侍卫冲了出来。
但当看到陈夙宵下车,侍卫们全都跪地迎接。
皇帝深夜回宫,这还是他登基临朝两年多来头一遭。
“辛苦你了,早些回去。若是朱温还在胡闹,就按朕说的,打晕了吧。”
“呃,草民晓得了。”
老白躬腰一礼,直到陈夙宵走过金水桥,进了宫,才上车离去。
听罢陈夙宵那一席话,白沐阳心潮澎湃。暴君,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夜空中留下白沐阳深深的叹息。
当陈夙宵刚进御花园,便见两个人跪在御书房门前的台阶下,而吴承禄带着两名锦衣卫,急着直转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陈夙宵抬脚走了进去。
吴承禄一看,顿时喜出望外,一个滑跪冲到陈夙宵身前:“老奴参见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陈夙宵看向那两个背影:“这是...”
“陛下,是皇后娘娘和礼部尚书大人。”
闻言,陈夙宵不由皱眉。
徐寅的丧事还没办完,她又来保外公了。
听到动静,徐砚霜不由精神一振,扯了扯陆观澜的衣袖。
垂垂老朽的陆观澜长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灯火残影中,只见他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是陛下回来了吗?”
陆观澜有气无力的左右看了看,突然身侧一道出现一双脚。
“陆尚书深夜跪门,还真是虔诚啊。”
“罪臣陆观澜,参见陛下。”
徐砚霜连逢剧变,神情憔悴,伏身一礼:“臣妾参见陛下。”
陈夙宵叹了口气,走到两人身前,俯身伸手去扶徐砚霜。
这重生皇后也是可怜,两头都要顾,又两头都招祸,还真是苦了她了。
然而,徐砚霜却不起来,以头触地,沉默以对。
犟吧!
陈夙宵也放弃了,转而居高临下看着陆观澜:“你倒是说说,你所犯何罪啊?”
陆观澜身体一抖,颤声道:“罪臣不该为保己身,选择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陈夙宵看了吴承禄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
不作恶,也不作为。
科举殿试都由礼部操办,身为礼部尚书,更是主考官之一。
“你好的很呐。”陈夙宵咬牙怒喝:“你为了自保,就可以枉顾律法,枉顾事实,弃他人于不顾。”
陈夙宵的声音逐渐拔高,直至咆哮:“那你可知,如若谁都像你一样,他日祸临己身,你该如何自处,谁又会为你摇旗呐喊!”
“陛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所求不过一应罪责都由罪臣一人承担。请陛下开恩,放过我府中老小哇。”
陆观澜痛哭流涕,“咚”的一声,头重重撞在地砖上。
“求陛下开恩呐。”
徐砚霜心疼不已,连忙直起腰轻轻拍着陆观澜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了几句。
随后抬头看着陈夙宵:“陛下...”
“你闭嘴!”
陈夙宵斜了她一眼,哎,好脸色就不能给太多。
你刚才的小傲娇呢,现在主动说话,朕还不想理了呢。
徐砚霜见状,一咬牙一狠心,自己爬了起来。学着后宫那些争宠妃嫔的样子,一把挽住陈夙宵的胳膊。
“陛下,可否给臣妾一炷香的独处时间。一炷香后,无论陛下作何决断,臣妾都无怨言。”
徐砚霜矫揉造作,虽是哀求,但语气生硬。
陈夙宵咂咂嘴,一炷香?她该不会是想勾引朕吧。若真是这样,一炷香时间哪够。
“请陛下应允。”
陈夙宵手上比划了两下,心头一阵嘿嘿坏笑。具体时间,那还不是由朕说了算嘛。
“朕允了。”
说罢,带着徐砚霜进了御书房。
殿门一关,徐砚霜就松开手,先行磕了一个:“臣妾恳请陛下看在我爷爷自行赴死,献上定北军虎符的份上,饶过我外祖这一回。”
啧啧,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陈夙宵想了想,干脆席地坐到徐砚霜身前,伸手勾起她的下巴。
戴孝数日,此刻看来,憔悴中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模样。
少了往日强硬,更像一朵娇弱小花白花。
“徐老国公自戕,献上虎符,放弃世袭罔替,所求不过保徐家安全,皇后怎么能拿来保你外祖一家?”
“臣妾自知这不足以换外祖一家平安,但臣妾愿在此立誓,臣妾此生,只属于陛下一人。陛下但有所求,臣妾无不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