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猛地一咬牙,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向街对面那间破败的文具店:“那家店!可能有地图!更详细的本地地图!或者……指南针!我们需要更精确的导航!”
这个理由突兀而牵强,甚至有些可笑。
在一家临街的小文具店里寻找比军用地图更精确的导航工具?
李铭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陈默脸上。
强哥也扭过头,脸上写满了“你他妈在开玩笑?”的质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晨雾冰冷地缠绕着三人。
陈默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但他强迫自己迎上李铭的目光,毫不退缩。
他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那会引发不可控的后果,只能用这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在赌,赌李铭的默契,赌这段时间以来建立的、脆弱的信任。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街角的死寂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催促着他们做出决定。
终于,李铭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又最终选择了一种无奈的妥协。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几乎难以察觉,随即目光迅速扫向街道两侧,低声道:“动作快!最多五分钟!强哥,掩护!”
强哥嘴里低声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但还是立刻端起消防斧,警惕地望向街道另一端可能出现的威胁。
他对陈默这个突然的、毫无道理的决定极度不满,但李铭已经同意,他只能执行。
“走!”
李铭低喝一声,率先如同猎豹般蹿出,快速横穿街道,贴近到文具店门侧的墙边。
陈默紧随其后,心脏狂跳,一半是因为穿越开阔地的危险,一半是因为自己这自私而冒险的决定。
文具店的卷帘门半开着,刚好够一人弯腰进入。
里面昏暗无比,混合着纸张霉变、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
李铭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小心地用枪口挑开卷帘门,制造出更大的缝隙,让光线透入,同时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死寂。
只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
李铭打了个手势,示意陈默跟上,自己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陈默紧随其后。
店内空间狭小,货架东倒西歪,各种文具、书本、玩具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墙壁上喷溅着早已发黑的血迹,地上还有一滩看不清原貌的深色污渍。
根本没有所谓的地图或指南针。
至少,在目之所及的混乱中看不到。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释然——借口被证实是假的,但他真正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踏入了旧城区的边缘。
“妈的,有什么破地图!”
强哥的声音从门外压抑地传来,带着浓浓的不满和催促,“快点!有动静了!”
街道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拖沓的脚步声!
李铭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陈默,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满意了?”但他没有浪费时间质问,而是快速扫视店内:“看一眼就走!有没有能用的东西?笔?纸?快点!”
陈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假装在废墟中翻找。
他的手电光扫过一个倒塌的货架,下面压着一些笔记本和文件夹。他胡乱地抓起几本塞进背包,又看到一盒未开封的铅笔和几只油性笔,也扫了进去——这些倒也并非完全无用。
他的动作机械,心思早已飞到了几条街之外。
从这里出去,向右拐进那条记忆中的小巷……
“走了!”李铭低吼一声,显然不打算再浪费任何时间。
外面的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而且不止一个!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成为他私心借口的小店,弯腰钻了出去。
强哥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陈默一眼,但没说话,只是更加警惕地注视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雾气中,几个蹒跚的身影隐约出现在街道尽头,正向这边移动。
“这边!”李铭毫不犹豫,指向了与原来计划路线偏离的、陈默内心期望的那个方向——右边的一条狭窄小巷!
三人立刻冲进小巷。
巷子很窄,仅容两人并行,地面湿滑,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
一进入巷子,仿佛进入了一个更加阴暗、压抑的世界,两侧高耸的老旧居民楼墙壁上布满苔藓和污渍,窗户大多破碎,像无数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不速之客。
身后的街道上,那些蹒跚的身影似乎没有发现他们,脚步声逐渐远去。
暂时安全了。
但三人之间的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强哥的愤怒几乎不加掩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李铭沉默地在前面带路,背影透着一种冰冷的压抑感。
陈默知道,自己刚刚利用领导者的身份和团队的信任,完成了一次极其自私的冒险。
代价是计划被打乱,路线偏离,以及团队内部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
但他无法后悔。
每深入小巷一步,记忆就清晰一分。那个熟悉的报亭,那个总是坐着下棋的老槐树,那个拐角的小超市……
一切都与他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却又被蒙上了一层绝望和死亡的阴影。
巷子里并非绝对安全。
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堵塞道路的废旧家具,听到旁边一栋楼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和低吼,只能加快脚步通过。
在一个岔路口,李铭停下脚步,对照着地图和眼前复杂的巷道,眉头紧锁。按照原计划,他们不应该在这里。
“接下来怎么走?”李铭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问的是路线,敲打的却是陈默的内心。
陈默深吸一口气,指向左边那条更窄、似乎通往更深处居民区的巷子:“这边……穿过去,应该能绕回到主路线附近……”这个说辞依旧苍白。
李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只是收起地图,握紧了枪,率先踏入了那条未知的、更幽深的小巷。
每一步,都仿佛离过去的世界更近一步,也离未知的危险更近一步。
陈默知道,歧路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就无法回头。
他只能握紧手中的钢筋,将所有愧疚和不安强行压下,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和左右,将一切注意力集中在生存上。
旧城区,他回来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
而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