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步逼近都带着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将潘金莲钉死在原地。旁边的扈成眼神阴沉,手已按在了刀柄上。那个去“救火”的守卫也折返回来,堵住了退路。
绝杀之局!
潘金莲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大脑却在这一刻异常清醒。狡辩、求饶都已无用,对方既然布下此局,便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唯一的生路,就是以进为退,赌一把更大的!
她猛地抬起头,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着扈三娘的目光,脸上惊惶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讥诮和冷静:“扈小姐既然早已看穿,又何必多此一问?我想确认什么,小姐难道不清楚吗?”
她不等扈三娘回答,语速加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直刺核心:“我不过是想亲眼看看,扈家庄准备用来交付军需、换取清白和边军人情的‘辽东野山参’,究竟是不是真货!又或者,早已被某些人偷梁换柱,准备让我潘金莲和武都头去扛那延误军机、以次充好的杀头之罪!”
此言一出,扈三娘瞳孔微缩!扈成按刀的手也是一顿!
潘金莲紧紧盯着他们的反应,继续加大筹码,语气愈发尖锐:“傅铭拼死送来消息,衙门外埋伏重重,庄内‘三爷’的人虎视眈眈!我若再不自己看一眼,难道要等明日货被掉了包,上了路,入了军营,王守备打开箱子发现是一堆烂草根的时候,再来哭诉是扈家庄坑了我吗?!届时,谁会信我?扈家庄又会承认吗?!”
她句句诛心,直接将最不堪的可能性撕开,摆在了台面上!
“放肆!”扈成怒喝一声,脸色铁青。
“我放肆?”潘金莲毫不畏惧地反瞪回去,眼中甚至逼出了一丝悲愤的血色,“扈庄主!我潘金莲如今是案板上的鱼肉,性命皆操于你手!我若真想对扈家庄不利,何须用这等拙劣手段?我只需将那张残片的内容‘不小心’泄露半分,自有的是人来找扈家庄的麻烦!我之所以冒险来此,正是还想信守承诺,还想完成这笔军需,还想为武都头搏一条生路!难道这也有错吗?!”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自己并非毫无反击之力(残片秘密),又表明了自己仍想合作的态度,更将动机归结于自保和救武松,合情合理,反而显得坦荡。
扈三娘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了几分,她抬手制止了欲发作的扈成,目光深邃地看着潘金莲:“你说庄内有人要掉包货物?可有证据?”
“证据?”潘金莲惨笑一声,“傅铭的尸体还不够吗?他临死前说的‘小心三……’和‘内鬼’还不够吗?若非有人不想让我顺利交货,何必对一个伙计下如此毒手?又何必在外布下天罗地网等我?扈小姐,你英明一世,莫非真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肯信这庄内早已有人与梁山勾结,欲置扈家庄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她再次将“内鬼”和“梁山”的帽子扣下来,加重了扈三娘的疑虑。
扈三娘沉默了,眼神变幻不定。她确实一直在清查内鬼,也对扈成并非完全信任。潘金莲的话,虽然激烈,却并非全无道理。军需之事关乎重大,若真出了纰漏,扈家庄确实难逃干系。
潘金莲见她意动,立刻抛出最后的诱饵,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扈小姐,若你此刻信我,便打开库房,你我一同验货!若药材无误,我潘金莲立刻拱手奉上所有‘玲珑胆’相关图纸残片,并写下字据,军功尽归扈家庄,我分文不取,只求换武都头一线生机和自身平安!若药材有假……”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便请扈小姐当场将我拿下,连同那批假货,一并送往官府问罪!我绝无怨言!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还要替真凶背下这天大的黑锅!”
赌!她在赌扈三娘更看重切实的利益和扈家庄的安危,而不是与那隐藏的“三爷”同流合污!
赌扈三娘是否愿意为了可能存在的更大风险,而放弃眼前这唾手可得的军功和彻底解决麻烦的机会!
寂静。
院子里只剩下风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扈三娘身上。
良久,扈三娘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欣赏,几分冷冽:“好!潘金莲,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有胆色,有急智!”
她猛地一挥手:“打开库房!点验药材!”
“三娘!”扈成急道。
“兄长不必多言!”扈三娘打断他,眼神锐利,“是与非,真与假,一看便知!若有人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手脚,哼……”
库房门被打开,火把将内部照得通明。一箱箱贴着封条的药材整齐码放。
扈三娘亲自上前,随机挑了几个箱子,命人打开。
潘金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跟随。
箱盖掀开——里面赫然是根须完整、参体粗壮、香气浓郁的上品野山参!绝非滥竽充数之物!
又连开几箱,皆是如此!
扈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潘金莲的心却沉了下去。难道自己猜错了?扈三娘是清白的?那内鬼是谁?傅铭的死……
就在她心思电转之际,扈三娘却走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箱子前,用手摸了摸封条的边缘,眼神骤然一冷:“这个箱子,是谁负责封存的?”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战战兢兢上前:“回…回小姐,是…是三爷身边的扈勇……”
扈三娘猛地用力,撕开封条,打开箱盖!
里面竟然全是干枯发霉的树根和烂草!只有最上面薄薄一层铺着些次等参须做掩饰!
“好啊!真好!”扈三娘气得笑出声来,目光如刀般射向扈成,“兄长,这就是你手下得力之人办的好事?!”
扈成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三娘息怒!我…我不知情啊!定是扈勇那狗奴才被收买了!”
“不知情?”扈三娘冷笑,“我看你是太知情了!来人!把扈成给我看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离开院子半步!再去把扈勇给我碎尸万段!”
局势瞬间逆转!
潘金莲暗暗松了口气,赌赢了!扈三娘果然借此机会清理内部了!
扈三娘处理完扈成,转向潘金莲,眼神复杂:“潘娘子,让你见笑了。家门不幸,出此叛徒。这批货,我会立刻重新清点封装,绝无问题。”
潘金莲立刻顺势下坡,取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关于“玲珑胆”的图形描摹纸(真图她早已藏起),双手奉上:“扈小姐明察秋毫,民女佩服。此乃承诺之物。军功之事,全凭小姐做主。”
扈三娘接过图纸,看都没看便收入袖中,语气缓和了许多:“潘娘子是信人。既如此,我扈家庄也不会亏待朋友。军需之事,我亲自督办,明日准时发出。至于潘娘子你的安危……”
她沉吟片刻:“庄内已清理门户,但庄外依旧危险。你可愿换上庄丁服饰,混在押运队伍中,一同前往清河大营?一来可亲眼见证交接,二来,王守备军中,反而是眼下最安全之地。”
潘金莲心中一震!这无疑是脱离扈家庄控制、直达边军的最佳机会!
她立刻躬身:“全凭小姐安排!多谢小姐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