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学宫,观澜院。
死寂的气息弥漫了整整三日。成蟜如同破碎的陶俑,躺在冰冷的玉榻上,周身灰白裂痕交错,深可见骨,缝隙中不再有混沌气流逸散,只有一片彻底的枯寂。若非荀子以浩然正气护住心脉一丝微弱波动,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具尸体。
然而,在意识的最深处,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然平息。
那吞噬了海量熵增本源、裂痕扩大至5%的混沌元胎之种,如同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星爆,核心的混沌漩涡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在绝对的压力与濒死的寂静中,完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坍缩与重塑!
漩涡核心,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混沌奇点取代了原本的涡流结构。奇点周围,不再是狂暴无序的混沌气流,而是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却蕴含着无穷奥妙的秩序星膜!星膜之上,无数细微的符文生灭流转,那是解析自熵增本源、融合了薪火秩序与截天剑意的全新法则烙印!【混沌元胎之种状态:涅盘完成...形态:奇点星膜...解析度:+10%(当前37.02%)...熵增特性掌控:初级...玉清玄锁封印:裂痕稳定(5%级损伤),能量逸散率:+1%(可控逸散)...载体修复:强制中止(待激活)...】
第四日,晨曦微露。
成蟜枯寂的躯壳猛地一震!覆盖全身的灰白“死皮”如同风化的岩石,簌簌剥落!露出的并非新生的血肉,而是一具更加凝练、呈现出一种奇异暗金色泽的骨骼!骨骼表面,布满了玄奥的混沌纹路!血肉尚未重生,但这具混沌骨身散发出的气息,已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沉重与坚韧!
他缓缓睁开眼。
瞳孔不再是灰白死寂,而是化作了两团缓缓旋转的微型混沌星云!星云核心,一点秩序薪火如同恒星般恒定燃烧。目光所及,世界不再是简单的物质与能量,而是化作了由无数法则丝线交织成的、无比复杂的动态拓扑结构!墙壁的木质纹理是生命法则的微观体现;流动的空气是风之法则的轨迹;甚至荀子布在房间周围的浩然正气禁制,在他眼中也清晰呈现为一个由无数“仁”、“义”符文节点构筑的立体网格!
【混沌视界(初级)激活...法则感知灵敏度:+500%...能量流动可视化...】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中闪过。成蟜抬起仅剩骨架的手臂(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滋生),对着虚空轻轻一握。一缕微弱却精纯的混沌之力在指骨间流转,其中蕴含着一丝令空间微微扭曲的“熵增”特性——这正是解析自星髓的本源之力!
“醒了?”荀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探究。他推门而入,目光如炬,瞬间落在成蟜新生的混沌骨身与那双非人的眼瞳上,眉头微蹙。
“多谢夫子护持。”成蟜的声音沙哑依旧,却多了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他尝试调动那丝混沌之力,指骨间空间扭曲的幅度稍增,房间内一张木凳无声地老化、崩解成灰。“力量...尚需适应。”
荀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追问那非人变化的细节,转而指向隔壁:“去看看她吧。”
隔壁静室,非攻匣已撤去。
芈青萝静静躺在寒玉榻上,如同沉睡的精灵。她的呼吸微不可查,脸色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即碎。曾经翠绿灵动的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根九叶藤杖被放在她身侧,顶端的句芒精血印记彻底黯淡,如同顽石,再无丝毫生机波动。
成蟜的混沌视界扫过。在芈青萝心口位置,一团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翠绿光芒(句芒祖巫意志)如同茧般包裹着她的核心生机。这光茧之外,无数道暗红色的荆棘诅咒纹路如同附骨之蛆,不断侵蚀、消耗着光茧的力量。生机流逝虽被意志强行锁住,但光茧的光芒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黯淡下去。
【目标状态:深度沉眠(祖巫意志庇护)...生机锁:稳定(当前强度:45%)...诅咒侵蚀速率:0.01%\/天...预估沉眠时间:未知(取决于意志强度与诅咒侵蚀)...唤醒条件:同源高阶生命精元(祖巫精血\/神木之心)或强横秩序本源(人道圣器\/天道功德)...】
冰冷的分析结果让成蟜指骨的混沌之力微微波动。他沉默地走到榻边,伸出只剩骨骼的手,指尖一缕蕴含微弱“熵增”特性的混沌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尝试接触那些诅咒纹路。
嗤!
诅咒纹路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反扑!一股阴冷的侵蚀感顺着混沌之力传来!成蟜立刻撤回,指骨尖端竟被染上了一丝暗红!虽然混沌之力迅速将其净化,但他也清晰感知到,单凭目前对熵增的初级掌控,无法在不伤及芈青萝脆弱生机的前提下强行拔除诅咒。
“她的路,需她自己的造化,亦需外力机缘。”荀子沉声道,“句芒祖巫之志未灭,便是希望。然稷下学宫,非久留之地。”
当日下午,面色依旧苍白的墨衍在师叔(墨家长老)的搀扶下,来到观澜院。他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通体由暗沉雷击木打造、表面布满精密齿轮与防御符文的墨家机关匣。
“长安君殿下,”墨衍声音带着虚弱,眼神却异常坚定,“此乃守拙师弟生前遗作,尚未完成的‘非攻·千机匣’。师弟精研机关勘探与能量感应,此匣核心融入了部分探查‘星髓’波动的设计,虽未竟全功,或对殿下日后探寻类似‘熵增奇点’之物有所助益。”他将木匣郑重递给成蟜。
成蟜接过木匣。入手沉重,触感冰凉。混沌视界下,匣子内部结构复杂无比,核心处一枚由多种稀有金属熔铸的感应罗盘正缓缓自转,其能量波动频率隐隐与星髓残留的“熵增”特性共鸣。【检测到高精度能量\/法则波动探测装置(原型)...与熵增本源契合度:71%...解析价值:高...】
“守拙兄...之仇,我记下了。”成蟜看着匣内尚未完成、却已显精巧的罗盘结构,感受着墨家以直报怨、以血荐道的决绝,声音低沉。
“殿下保重。”墨衍抱拳,眼中是无需多言的托付与决然,“墨家之血,不会白流。阴阳家,归墟...墨家机关城,自有计较!”
送走墨衍,荀子带来了最后的决定:“今夜子时,自潍水离城。目标,楚地云梦泽。”
“楚地?”成蟜看向荀子,“因青萝之故?”
“是,亦非。”荀子目光深邃,“云梦泽乃上古巫族祖地之一,残留巫祠众多,或有唤醒这女娃的机缘。更重要的是...”他从怀中取出那半截玉简,断口处的“逆鳞”二字在光线下反射着微光,“‘龙渊’线索指向‘逆鳞’,而楚地巫族古老传说中,云梦大泽深处,沉眠着上古水巫共工撞断不周山后,失落的一块‘共工逆鳞’!此物,或许与你体内那渴望吞噬混乱本源的‘种子’,以及破除那玉清枷锁...息息相关。”
正说话间,成蟜混沌视界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窥伺!来源正是稷下学宫深处,阴阳家精舍方向!一道几乎透明的星光丝线,如同蛛网般,无声无息地缠绕在观澜院的防御禁制上,正试图渗透!
“哼!贼心不死!”荀子冷哼一声,袖袍一挥,浩然正气如利剑斩出,瞬间将那星光丝线斩断!精舍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看来,有些人并不想我们安稳离开。”荀子眼中寒光一闪。
子夜,潍水之畔。
残月被浓厚的乌云遮蔽,江面漆黑如墨,唯有波涛呜咽。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静静停泊在芦苇深处,船头一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荀子怀抱沉睡的芈青萝,率先登船。成蟜紧随其后,他换上了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那双非人的混沌星瞳,怀中紧抱着墨家所赠的千机匣与芈青萝的藤杖。
就在小船即将解缆离岸之际!
呜——!
一阵凄厉诡异、如同万鬼同哭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刮过潍水!江面瞬间翻腾起浑浊的浪涛!更令人心悸的是,风声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疯狂的呓语,如同魔音灌耳,冲击着人的心神!
“小心!是阴魂瘴!能惑人心智,污秽神魂!”荀子低喝,浩然正气化作光罩护住小船。
成蟜混沌视界瞬间展开!只见漆黑的江面上,无数道扭曲、痛苦、充满怨毒的半透明人形虚影(阴魂)正从水底升起,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扑向小船!这些阴魂并非自然形成,其核心都缠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紫黑色污秽气息——归墟的标记!
而在阴魂瘴的源头,潍水上游的黑暗江面上,三点幽绿色的鬼火无声亮起!鬼火之下,是三具身着破烂前朝甲胄、躯体肿胀发白、眼窝燃烧着污秽绿焰的水鬼尸将!它们手中锈迹斑斑的青铜长戈指向小船,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操控着阴魂瘴气!
“是养尸派的邪修!竟被归墟蛊惑,在此设伏!”荀子瞬间判断出来者路数,眼中杀机凛冽。养尸派以炼化操控尸体、收集阴魂为生,行事阴毒,向来为百家所不容。
“桀桀桀...荀夫子...留下那身负混沌的小子...和那巫族女娃...可免一死...”居中一名气息最强、躯体隐隐泛着铜绿的尸将发出沙哑怪笑,带着归墟特有的冰冷贪婪。
“凭你们这些腐尸?”荀子怒极反笑,浩然正气如同怒涛般准备席卷而出!
“夫子,让我试试。”成蟜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他上前一步,站在船头,兜帽下混沌星瞳锁定那漫天扑来的阴魂与三具尸将。
混沌视界下,阴魂瘴气的能量流动、尸将体内污秽核心的位置、它们操控阴魂的“精神丝线”...一切尽收眼底,化作清晰的拓扑模型。
他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暗金混沌骨身的手臂,五指张开,对着汹涌而来的阴魂浪潮。
“熵增...无序!”
一缕微弱却精纯的混沌之力自指骨间逸散,精准地注入混沌视界拓扑模型中,阴魂瘴气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冗余节点!
噗!噗!噗!
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雪堆!
被混沌之力(蕴含熵增特性)侵入的几个冗余节点瞬间失衡、崩溃!原本汹涌有序的阴魂瘴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滚油,猛地沸腾、冲突、湮灭!无数阴魂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相互撕咬、吞噬,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与自毁!
轰!轰!轰!
连锁反应爆发!大片阴魂在混乱中自爆,污秽的阴气四散冲击,反而将后续的阴魂浪潮冲得七零八落!整个阴魂大阵瞬间瓦解!
“什么?!”三具尸将眼眶中的绿焰剧烈跳动,充满了惊愕!它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直接瓦解阴魂阵列的手段!
就在它们心神剧震的刹那!
成蟜动了!他身影如同鬼魅,借着混乱阴气的掩护,瞬间掠过江面,出现在三具尸将上空!速度快到尸将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没有使用“未央”剑胚,而是将刚刚滋生出的、覆盖着暗金混沌骨身的右拳,狠狠砸向居中那具铜绿尸将的头颅!拳锋之上,混沌之力凝聚,带着一丝加速万物腐朽衰败的“熵增”之力!
砰!!!
如同重锤砸在朽木上!铜绿尸将坚硬的头颅在混沌骨拳与熵增之力的双重作用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它眼眶中的污秽绿焰疯狂闪烁,发出嗬嗬的惨叫,体内凝聚的尸煞之气被熵增之力冲击得紊乱不堪!
“爆!”成蟜冰冷的意念顺着拳头传递!
轰隆!!!
铜绿尸将的躯体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由内而外猛地炸开!污秽的尸块、腥臭的绿血混合着失控的尸煞之气,如同暴雨般泼向左右两具尸将!
两具尸将猝不及防,被同伴的自爆污血淋了一身!它们体表的污秽符文瞬间被更强的归墟污血侵蚀、破坏!护体尸煞溃散!气息瞬间萎靡!
“走!”成蟜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影借爆炸气浪倒射回船!
“好!”荀子眼中精光一闪,对小船夫喝道:“开船!”同时,浩然正气化作巨掌,对着剩余两具晕头转向的尸将和残余阴魂狠狠一拍!
轰!
江面炸起滔天浊浪!残肢断臂与阴魂碎片四散飞溅!
乌篷船如同离弦之箭,冲破混乱的阴气与浊浪,迅速消失在潍水下游的茫茫黑暗之中。
船行渐远。
成蟜脱下兜帽,露出新生的混沌骨面(脸颊血肉已开始缓慢滋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骨拳,指骨间残留着尸将爆炸的污血,正被混沌之力迅速净化。第一次实战运用新生的混沌之力与骨身,效果远超预期。然而,他混沌视界敏锐地捕捉到,船尾方向,潍水上游的黑暗中,一缕极其隐晦、却更加精纯的紫黑色污秽气息(非尸将层次),如同跗骨之蛆,悄然坠在船后数里之外的水面下。
“归墟的尾巴...还在。”成蟜声音低沉。
荀子怀抱芈青萝,望向南方楚地那深沉如墨的夜空,目光凝重:“楚地,巫风炽烈,云梦泽更是神秘莫测。归墟的爪子能伸到潍水,未必不能深入云梦。此行...恐非坦途。”
仿佛印证荀子的话。
远方楚地的天际线,厚重的铅云如同翻滚的巨兽,沉甸甸地压着大地。云层深处,隐约有暗红色的雷光无声闪烁,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不祥。
非男非女、冰冷粘腻的意念,如同毒蛇般,再次在成蟜意识边缘滑过:
“虫子...”
“云梦泽...可是好地方...”
“共工大人的逆鳞...等着...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