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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咸涩,裹挟着未散的血腥气。

云微站在船头,望着渐行渐远的流放岛。那座吞噬了沈砚的岛屿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凌风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娘娘,进舱休息吧。海上风大。”

云微不动,目光仍死死锁着那座岛。三天了,自那场大火已经三天了。她眼睁睁看着沈砚倒在她面前,看着凌风背着他跳入密道,看着整个禁区在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而她,被凌风打晕带离了那个地狱。

“他...”云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真的...”

凌风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密道出口被炸毁了,属下...没能带出王爷的...”

尸首。

这两个字他没能说出口,但云微已经明白了。她闭上眼,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痛。

“周太医的药渣,”她忽然想起什么,“你说那是王爷让你交给我的?”

凌风神色微变,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布包:“是。周太医临终前说,您看得懂。”

云微接过布包,再次查看那些黑色的药渣。诈死...周太医是想告诉她,沈砚在诈死?可若真是诈死,为何凌风没能带他出来?

她仔细翻找着药渣,忽然在底部发现几片不同寻常的白色碎片。它们质地坚硬,不像是药材,倒像是...

“这是...”她拈起一片,对着阳光细看,“骨头?”

凌风凑近一看,脸色骤变:“这是...人骨?”

云微的手开始颤抖。为什么周太医的药渣里会有人骨碎片?这暗示着什么?

“调头。”她突然道。

“娘娘?”

“调头回去!”云微抓住凌风的衣袖,眼中燃起一丝疯狂的光,“他可能还活着!我们必须回去找他!”

凌风按住她激动的肩膀:“娘娘,冷静点!整个岛都被西夏兵控制了,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那我就和他一起死!”云微嘶声道,“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凌风看着她绝望的眼神,终于咬牙道:“王爷...可能有别的安排。”

“什么意思?”

凌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王爷在事发前交给属下的。他说,若他遭遇不测,就让属下带您去找一个人。”

云微急切地抢过信。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去找铃医玄机,他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铃医玄机?云微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在哪里?”她问。

“京都。”凌风低声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十日后,乔装改扮的云微和凌风混入了京都。

此时的京都已经戒严,到处张贴着追捕“叛国逆党”的告示。云微戴着帷帽,在人群中看着告示上沈砚的画像,心如刀割。

画像上的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下面的罪状触目惊心:通敌叛国,弑君谋逆,私调军队...

“走吧,娘娘。”凌风低声道,“先找到铃医再说。”

根据沈砚信中的提示,他们在城西的一条陋巷中找到了铃医玄机的住处。那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院,门上挂着一串青铜铃铛,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风上前叩门,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探出头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手中拄着一根竹杖,杖头也系着几个小铃铛。

“找谁?”老者的声音沙哑。

“玄机先生?”凌风低声道,“故人托我们前来。”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云微身上:“这位夫人身体不适?”

云微福了福身:“求先生救命。”

老者沉默片刻,侧身让开:“进来吧。”

小院很简陋,却种满了各种草药,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香气。进入屋内,只见四壁都挂着各种各样的铃铛,大小不一,材质各异。

“坐。”玄机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自己则在对面坐下,“伸手。”

云微依言伸出手腕。玄机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闭目凝神。忽然,他腕间的一串青铜铃无风自响,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风警惕地按住剑柄,玄机却恍若未闻,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奇怪...”他喃喃道,“脉象浮滑中空,似有还无...夫人最近可曾接触过什么不寻常之物?”

云微想起流放岛上的种种,轻声道:“去过一个满是瘴气的地方。”

玄机摇头:“不只是瘴气。夫人体内有一种奇毒,非中原所有。”

他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串九音青铜铃,轻轻摇动。铃声响起的刹那,云微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果然。”玄机神色凝重,“这是西夏的'牵机引’,中毒者平时与常人无异,但只要听到特定的音律,就会心痛如绞,久而久之,心脉尽断而亡。”

凌风脸色大变:“先生可能解?”

玄机不答,反而问道:“你们最近可曾接触过西夏人?”

云微与凌风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流放岛上的西夏使者。

“看来是了。”玄机叹了口气,“这毒必须下毒者亲自下,且需要连续下三次才能生效。夫人仔细想想,最近可有什么人接近过你三次以上?”

云微努力回忆着。在流放岛上,除了沈砚和凌风,接触最多的就是...

“那个侍女!”她猛然想起,“那个手上带伤的侍女,她给我送过三次饭!”

玄机点头:“这就对了。牵机引需要混在饮食中,连服三日才会发作。”

凌风急切地问:“先生,这毒可能解?”

玄机沉吟片刻:“解是能解,但需要一味特殊的药引。”

“什么药引?”

“下毒者的心头血。”玄机道,“三滴即可。”

云微的心沉了下去。那个侍女恐怕早已死在流放岛的大火中,去哪里找她的心头血?

“除了这个,别无他法吗?”凌风问。

玄机摇头:“牵机引是西夏秘毒,无药可解。唯有以下毒者之血,化解其毒性。”

屋内陷入沉默。云微抚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心口,忽然觉得命运弄人。她好不容易从流放岛逃出,却中了无解之毒。

“先生,”她轻声道,“在毒发之前,我还能活多久?”

“多则三月,少则一月。”玄机看着她,“取决于你听到特定音律的次数。”

云微苦笑。所以她的生命,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除了找那个侍女,”凌风仍不放弃,“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玄机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传说,但无人证实。”

“什么传说?”

“据说西夏皇室有一至宝,名为'回天铃’,可解世间百毒。”玄机道,“但此物是西夏国宝,从不外借。”

回天铃...云微忽然想起沈砚与西夏使者的对话。他当时说要给西夏更好的东西,难道就是指...

“先生可知回天铃的模样?”她急切地问。

玄机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串造型奇特的铃铛,共九枚,材质似金非金,似玉非玉。

“这就是回天铃。”玄机道,“据说铃声有起死回生之效。”

云微怔怔地看着那串铃铛。这铃铛的样式,她似乎在沈砚的书房里见过!就在他常用的那盏灯上,作为装饰挂着!

所以沈砚早就知道回天铃?他书房里的那个,是真的还是仿制品?

“先生,”她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若是有仿制品,可能有用?”

玄机摇头:“回天铃的神奇在于其特殊材质,据说是用天外陨铁所铸,仿制品毫无用处。”

云微的心又沉了下去。所以就算沈砚书房里那个是真的,如今也早已葬身火海。

“多谢先生指点。”她起身施礼,“我们告辞了。”

玄机却道:“夫人且慢。老夫虽不能解你体内剧毒,但可暂时压制。请随我来内室。”

云微看向凌风,后者微微点头。两人跟着玄机进入内室。

内室更加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药柜。玄机从药柜中取出银针:“请夫人躺下,老夫为你施针,可暂时压制毒性。”

云微依言躺下。玄机取出银针,在她心口附近的穴位施针。针尖刺入的瞬间,云微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悸动——就像那日在流放岛,沈砚为她上药时的感觉。

她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玄机。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官府查案!”

凌风脸色一变,迅速拔剑在手。玄机却镇定自若,示意他们躲到药柜后面。

“来了来了。”他一边应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衣衫,拄着竹杖出去开门。

云微和凌风躲在药柜后,屏息凝神。只听外面传来官兵粗鲁的呵斥:

“老东西,可见过这两个人?”

接着是展开画卷的声音。云微心中一紧,知道那一定是她和凌风的通缉画像。

玄机的声音平静无波:“回官爷,老夫今日不曾见过外人。”

“搜!”官兵一声令下,杂乱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云微握紧袖中的匕首,准备随时拼命。凌风也握紧了剑柄,眼神锐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机忽然道:“官爷,老夫想起一事。”

“说!”

“今早确实有两个人来过,问了些奇怪的问题,然后就往城东去了。”

官兵头领似乎信了:“长什么样?”

“一男一女,男的脸上有疤,女的戴着面纱,看不清模样。”

这描述与他们完全不符,云微心中诧异。玄机为什么要帮他们?

官兵头领沉吟片刻:“追!”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小院重归寂静。玄机拄着竹杖回到内室:“他们走了,你们快离开吧。”

云微从药柜后走出,深深一礼:“多谢先生相助。”

玄机摆摆手:“快走吧,京都如今不安全。”

就在云微转身欲走的刹那,她忽然看见玄机竹杖上的铃铛轻轻晃动,而她的心口却没有丝毫痛感。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她猛地转身,直视着玄机的眼睛:“先生刚才为我施针,用的是什么手法?”

玄机一怔:“自然是针灸之术。”

“不对。”云微一步步逼近,“牵机引听到特定音律就会发作,可刚才官兵敲门时,先生杖头的铃声响个不停,我却毫无感觉。”

凌风也反应过来,警惕地按住剑柄。

玄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夫人果然心思缜密。”

他伸手在脸上一抹,撕下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云微再熟悉不过的脸——

“三皇子?”凌风失声惊呼。

西夏三皇子慕容翊!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假扮成铃医?

慕容翊微笑着看向云微:“云娘娘,别来无恙。”

云微浑身发冷:“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不全是。”慕容翊把玩着手中的人皮面具,“我只是顺手推舟而已。沈砚以为他能骗过我,却不知我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他走近一步,目光落在云微心口:“牵机引的滋味如何?听说发作时心痛如绞,如同万箭穿心。”

云微强作镇定:“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慕容翊轻笑,“告诉我虎符在哪里,我就给你解药。”

“我不知道什么虎符。”

“哦?”慕容翊挑眉,“那沈砚拼死保护的是什么?他宁愿喝下毒酒,也要守住的是什么?”

云微的心猛地一紧。所以沈砚喝毒酒的事,慕容翊也知道?

“他...”她声音颤抖,“他真的...”

“死了?”慕容翊接过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你说呢?”

他拍了拍手,两个侍卫抬着一个担架从暗处走出。担架上躺着一人,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

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玉戒——是沈砚从不离身的扳指!

云微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凌风及时扶住她,眼中也满是震惊。

慕容翊掀开白布,露出下面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正是沈砚。

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但那灰白的脸色,僵硬的姿态,都明确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他真的,死了。

“不...”云微瘫软在地,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在半途停住。

她不敢。

她怕一碰,这个噩梦就会成真。

慕容翊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轻声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虎符在哪里了吗?”

云微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她看见沈砚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像是在对她微笑。

是错觉吗?

还是...

她猛地想起周太医药渣中的骨片,想起玄机施针时熟悉的感觉,想起沈砚临终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缓缓站起身,擦干眼泪,直视着慕容翊:“好,我告诉你。”

在凌风震惊的目光中,她一字一顿道:

“虎符,就在沈砚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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