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尘崖底的风仍裹挟着血莲枯萎后残留的腥气,林风将那块冻着令牌的冰妥帖地揣进怀里,细碎的冰碴透过衣襟硌着胸口,像揣着一块迟迟未化的残雪,透着沁骨的凉。君无痕正用离火烘烤着湿透的衣袍,青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布料,将水汽蒸腾成袅袅白雾,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叶灵则蹲在冰火泉边,手持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挑着林风靴底的血莲花瓣——那片悄然钻进靴底的花瓣不知何时沾染了灵气,竟在布纹深处生出一根细如发丝的红须,牢牢扎根其中。
“这花瓣不对劲。”叶灵捏着银针的手微微一顿,针尖轻轻挑起那根红须,在透过崖顶缝隙洒落的阳光下,红须泛着诡异的光泽,“寻常花瓣在这潮湿处早该腐烂了,它却在生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话音未落,冰火泉的泉眼突然“咕嘟”一声翻出个巨大的水泡,水泡炸开的瞬间,水底缓缓浮出一块青黑色的石碑,碑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像是曾被巨力劈砍过,透着一股沧桑的破碎感。林风走上前仔细端详,碑上刻着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残缺的星图,图中最亮的那颗星被人用利器凿去,只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凹痕,边缘参差不齐。
“这是‘碎星碑’。”君无痕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他用剑鞘轻轻敲了敲碑身,石碑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内部中空,“传闻是上古修士用来记录星轨的法器,能预示天劫的轨迹。但十年前它突然从九霄阁的观星台消失,杳无音讯,没想到竟沉在这冰火泉底。”
林风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碑上的凹痕,边缘的凿痕崭新得像是刚刚留下的:“是玄灭凿的?”
“不像。”叶灵凑近石碑,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仔细观察着碑角的刻痕,“这凿痕里有‘蚀金蚁’的齿印,这种虫子只以蕴含灵气的金属为食,玄灭有那般修为,断不会用虫子来毁碑。”她突然指着碑底与地面接触的缝隙,“这儿有东西!”
三人合力将沉重的石碑撬开寸许,一道缝隙中掉出一支骨笛,笛身泛着温润的乳白,仔细看去才发现是用一节指骨打磨而成,笛孔边缘还沾着些许暗红的印记,像是早已干涸的血迹。林风捡起骨笛凑到鼻尖轻嗅,闻到一股极淡的檀香,混杂着一丝腐朽的气息——那是往生香的味道,通常用于祭奠亡魂,带着一种肃穆的哀伤。
“吹一下试试?”叶灵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君无痕立刻按住她的手,神色警惕:“小心有诈。”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银质小鸟,那是叶灵制作的“试毒鸟”,往骨笛中注入些许灵力,银鸟扑腾着翅膀钻了进去,片刻后飞出来,羽毛却丝毫未变。“没有毒,但里面设有禁制。”
林风指尖轻轻划过骨笛的笛孔,脑海中突然闪过玄灭临终前的话语“灵根……苏家……”,他将骨笛凑到唇边,试着吹了一个音。笛声不似寻常骨笛那般凄厉尖锐,反而带着一种温润的调子,如同山涧清泉流过青石,悦耳动听。可就在第一个音落地的瞬间,碎星碑上的星图突然亮起,那些刻痕中渗出淡金色的光芒,在地面投射出一片流动的星轨——正是那被凿去的那颗星的运行轨迹,轨迹的终点直指西北方的“无妄海”。
“无妄海是上古战场的遗迹,据说海底沉着一艘‘星河舰’。”君无痕紧盯着地面上的星轨,眉头紧锁,“我师父曾说过,那艘舰上载着能改写灵根的‘换骨泉’,只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找到过。”
叶灵突然“咦”了一声,伸手指着骨笛的尾端:“这儿有字!”
林风翻转骨笛,果然在指骨末端看到一行极小的刻字,是一种古老的篆体,需凝神细看才能辨认:“星陨之处,骨笛为引。”
“玄灭寻找的不是血莲,而是这骨笛?”叶灵恍然大悟,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他夺舍苍玄长老,养殖血莲不过是为了遮掩行踪,真正的目的是这碎星碑和骨笛!”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将骨笛凑到唇边,吹了一个悠长的音。这次,地面上的星轨中浮出一串虚影,像是一艘沉船的轮廓,船头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穿着与林风身上相似的灵犀袍,腰间挂着一块令牌——赫然便是他怀里那块冻着的“苏”字令牌。虚影突然缓缓转身,面容虽模糊不清,却朝着林风的方向抬起手,仿佛在递什么东西。
骨笛突然变得滚烫,林风下意识地松手,骨笛却凭空悬浮起来,绕着他飞了三圈,最后钻进他的灵犀剑穗里,与剑穗上的银铃缠绕在一起,发出清越悦耳的响声。地面上的星轨随之渐渐散去,碎星碑重新沉入冰火泉底,水面恢复平静,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认主了?”叶灵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满是惊奇。
君无痕却紧盯着林风的手腕:“你的灵根印记在发烫。”
林风低头看去,只见手腕内侧的灵根印记正泛着淡淡的金光,与剑穗上的骨笛遥相呼应,散发出和谐的韵律。他突然想起母亲札记里的一幅插画:一个身着灵犀袍的女子,手持骨笛站在无妄海边,身后是沉船的桅杆。插画旁写着一行小字:“苏家守护的不是换骨泉,是‘锁灵阵’。”
“我们得去无妄海。”林风握紧手中的灵犀剑,剑穗上骨笛与银铃碰撞的声音中,竟隐约藏着一段旋律,像是母亲曾在他幼时哼过的摇篮曲,温柔而熟悉,“玄灭夺舍苍玄长老,养殖血莲,毁坏碎星碑,都是为了寻找星河舰。他要的不是换骨泉,而是锁灵阵的钥匙。”
“锁灵阵锁的是什么?”叶灵追问,手中的放大镜仍对着冰火泉的泉眼,似乎还想探寻更多秘密。
林风抬头望向崖顶,风从崖口灌进来,带着来自无妄海方向的咸腥味:“我娘曾说过,上古时期发生过一场‘灵根浩劫’,无数修士的灵根被吞噬,是苏家先祖布下锁灵阵才止住了浩劫。那艘星河舰上,载着浩劫的源头——一种能吞噬灵根的‘噬灵虫’。”
君无痕突然站起身,将烤干的衣袍披在林风肩上,带着离火的余温:“我师父的遗物里有一张无妄海的海图,上面标记着星河舰的大致位置。”他顿了顿,补充道,“海图上还画着一艘小船,船头上画着一朵血莲。”
叶灵立刻来了精神,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难道血莲能克制噬灵虫?”
“或许吧。”林风抚摸着剑穗上的骨笛,那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但玄灭既然也在寻找星河舰,必然留有后手。我们必须赶在他的残党之前找到沉船,否则一旦噬灵虫冲破锁灵阵,整个九霄大陆的修士都将变成失去灵根的无根浮萍。”
他话音刚落,剑穗上的骨笛突然自行吹奏起来,旋律比刚才更加清晰悠扬,像是在指引着方向。无妄海的方向,天空中的云层突然翻涌起来,露出一片暗沉的海域,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碎冰,冰中冻着一些扭曲的身影——那是当年灵根浩劫中被噬灵虫吞噬的修士残骸,姿态狰狞,透着无尽的痛苦。
“出发。”林风将灵犀剑归鞘,骨笛的旋律缠绕着剑穗,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们往崖顶走去。叶灵将装着血莲花瓣的琉璃瓶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君无痕则仔细检查着离火竹筒,确保其完好无损。三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断尘崖的石壁上,像三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充满了前行的力量。
走到崖口时,林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沉寂的冰火泉,突然想起玄灭面具下的脸——那双眼睛里,除了贪婪,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苏”字令牌,冰块已经融化,令牌上的纹路与骨笛的刻字隐隐相合,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苏家先祖到底在锁灵阵里藏了什么?”他轻声问道,风中没有传来答案,只有骨笛的旋律在轻轻回应,像是一句古老的誓言,低沉而坚定。
君无痕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到了无妄海,一切自会知晓。”
叶灵已经放出新做好的机关鸟,银灰色的鸟身在暮色中格外显眼,振翅朝着无妄海的方向飞去,如同一个勇敢的探路者。林风最后看了一眼断尘崖底,转身跟上他们的脚步,剑穗上的骨笛还在轻轻作响,那旋律里藏着的,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包括他那连母亲都不愿多提的身世,和那场被刻意尘封的灵根浩劫。
暮色渐渐浓重,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无妄海的山道上,只留下骨笛的余音在断尘崖间回荡,与呼啸的风声交织成曲,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深海冒险,奏响了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