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魏明玉冲上去接过行李箱,眼圈红肿,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湿毛巾,擦拭父亲嘴角渗出的、混着血丝的涎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病痛和长途跋涉的酸腐气味。
“爸……”魏梦笙喉头哽住,艰难地吐出这个字。那凄凉的身影让她瞬间忆起遥远的童年,父亲宽阔但沉默的脊背。此刻,那脊背佝偻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着濒临断裂的绝望。
魏建国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魏梦笙脸上停留了一下,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梦……笙?”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浓重的痰音,仿佛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魏明玉看到妹妹,眼泪又涌了出来:“快搭把手,先把爸弄上车……他这一路……遭了大罪了!”
姐妹俩合力,几乎是半拖半抱,才将轻飘飘的父亲挪进了出租车后座里。飞驰的出租车很快就载着三人到达了大姐居住的小区门口,两人带着老父亲乘坐电梯回到大姐在樟树城位于七楼的家中。
紧凑的二室一厅显得更加拥挤。安置父亲在小卧室的床上躺下,盖上厚厚的棉被,魏梦笙的手无意中触碰到父亲嶙峋的手腕,那皮肤冰凉粗糙,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
大姐忙着倒热水,翻找之前女儿小凤从医院开回来的止痛药。魏梦笙看着父亲紧闭双眼、眉头因剧痛而紧锁的脸,那盘踞在颈后的疼痛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份沉重,再次凶狠地噬咬起来。她强忍着,低声对大姐说:“姐,你先照顾爸,我回家给星遥弄点吃的送学校去,她最近高考复习,下晚自习后我们再过来。”
大姐胡乱地点着头,全部心神都系在父亲身上。
魏梦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那个她们母女俩的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家。女儿郑星遥的画具散落在客厅一角,几幅色彩大胆的半成品随意地钉在墙上,给这个清净的小屋增添了几分倔强的生气。
厨房里,她习惯性地端过油缸,发现炼好的油已经用完。她伸手提出新的一桶菜籽油,倒进炒锅里,准备先热个油,再给女儿炒两个菜。冰冷的炉灶开关发出“咔哒”轻响,幽蓝的火苗“噗”地窜起,安静地舔舐着锅底。油在锅中渐渐升温,细小的油泡开始从锅底浮起、聚集。
突然她想起衣柜里还有没来得及寄给父亲的衣服,就在这时,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二姐焦急的声音:“梦笙!大姐电话打通了!大舅昨晚去世了,我暂时回不来了!你说……你说爸的情况,怕是……怕是先不能告诉他吧!我们得商量商量,万一……万一爸撑不住……是在樟树城办,还是……”
二姐后面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魏梦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瞬间冰凉。在樟树城办?父亲孤零零地在这里走完最后一程?还是……不顾一切地送他回那个遥远而充满不堪记忆的老家?嫂子王慧那张刻薄算计的脸庞,父亲被扫地出门的凄凉,这些画面和电话里二姐哽咽的声音搅在一起,在她脑中嗡嗡作响,形成一片混乱的旋涡。
放下电话回到厨房的梦笙,脑子有点乱,女儿马上要高考了,偏偏在这个时候,真是祸不单行啊!她走到阳台上看着角落里的小狗,小狗也看着她,一动不动,像害怕什么似的低头卧下。
灶台上的油锅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滋啦”爆响!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猛地冲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