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放下耙子,从袖里摸出个青瓷小罐,倒出两粒琥珀色的药丸。“安神的,睡前就着温水服下。”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捏着药丸的样子像捏着两粒熟透的梅子,“你总记挂着那断语,倒忘了日子是一天天过的。”
“可高人说……”
“高人也说过‘水到渠成’。”老道士打断她,往香炉里添了把新香,“你看檐下那窝燕子,去年冬天冻死了三只,开春不还是衔泥筑巢?劫数如巢,筑着筑着,就成了家。”
正说着,檐角忽然扑棱棱落下团黑影。魏梦笙眯眼细看,是那只青鸟,尾羽缺了块的地方新长出些灰绒,像披了件没织完的毛衣。它蹦到她膝头,歪头用喙蹭了蹭她的手背,忽然振翅飞起来,绕着香炉转了三圈,衔来片带着晨露的玉兰花瓣,轻轻放在她摊开的掌心里。
花瓣的清甜混着草药香漫上来时,魏梦笙忽然想起早上星遥揣在怀里的那片玉兰,也是这样软,这样香。
回去的路上,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安神丸,瓷罐冰凉,却让掌心泛起层暖意。路过巷口时,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像条稳稳托着什么的手臂——托着桃酥的甜,托着草药的苦,托着女儿辫子上的粉丝带,也托着那些悬在心上的、没说出口的担心。
春风卷着玉兰花瓣掠过街角时,她忽然想,或许有些慌,本就该跟着日子慢慢熬。就像库房里的橘子,放得久了,涩味会淡,甜味会沉,最后酿成坛温吞的蜜。
有了母亲的预示,有了老道士的药丸,晚上哄睡了星遥的梦笙不再心慌,踏踏实实的睡着了。
早上送了星遥去学校后,魏梦笙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继续工作。库管办公室的老式挂钟刚敲过十一下,梦笙指尖正摩挲着那袋要送道观的新采茶叶,窗外的风突然卷着沙粒撞在玻璃上,像有谁在外面轻轻叩门。她心里那股莫名的慌意突然涌上来,桌上的电话跟着就尖声叫起来,震得镇纸都跳了跳。
“星遥妈妈吗?我是李老师。”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点熟稔的温和,李老师是星遥班主任,也是孩子干妈的亲弟弟,按巴蜀有些地方的规矩,自打星遥三岁认了干妈,这层亲戚就处得格外亲厚。魏梦笙的心却猛地攥紧了,指尖瞬间沁出冷汗——这时候来电话,绝不会是寻常事。
“李老师,是不是星遥……”她的声音发飘,去年天津站月台上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漫上来,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您先别慌,不是太大的事,”李老师顿了顿,语气沉了沉,“您方便来学校一趟吗?星遥这边……有点情况。”
“她是不是受伤了?”魏梦笙想着梦里在母亲那里看到的画面,声音却几乎是吼出来的。
“也不算重伤,只是有点麻烦......”李老师的声音透着斟酌,“您来了再说吧,别路上急着赶,安全第一。”
电话挂断的瞬间,魏梦笙眼前还是一阵发黑。她扶着桌沿站稳,脑海里瞬间炸开无数个画面:铁轨扭曲的碎片、救护车的鸣笛、梦里老道士说的“九岁前劫数难逃”……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给道观准备的东西被带得摔在地上,苹果滚了一地,其中一个在墙角磕出个浅坑,像极了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