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沈沐辰就摸清了她的规律。礼拜天要是找不见她,就直接往西郊骑;要是在学校看她脸色不对,放学就绕路往墓地走。有次下着小雨,他找到她时,她正蜷缩在墓碑旁,她心爱的白小褂都湿透了。沈沐辰没说什么,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给她披上,背着她往自行车那边走——她的自行车链条掉了,他蹲在泥里修了半天,满手都是黑油,却咧着嘴笑:“你看,修好咧。”
魏建国不是不知道女儿常去墓地。有次魏梦笙半夜起来喝水,听见父亲在厨房自言自语,对着空气那头说“这孩子总往你坟上跑,我看着心里堵得慌……”,话没说完就哽咽了。她悄悄退回房间,摸着沈沐辰给的军用水壶,壶身上还留着他修自行车时蹭上的黑油印子。
戊辰年的夏天格外长,蝉鸣一直叫到九月。魏梦笙十七岁周岁生日那天,是个礼拜天,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早上出门时,父亲在厨房煮面条,背对着她没说话。魏梦笙看着灶台边空荡荡的位置——往年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在那里煎鸡蛋,说“生日要吃两个蛋,滚运气”,油星溅到围裙上,她就嗔怪地说“梦笙你离远点,别烫着”。
“爸,我走了。”她背起书包,声音有点发涩。
“嗯。”魏建国头也没回,手里的筷子在锅里搅着,今天是礼拜天他也不记得。
魏梦笙一早出门,买了母亲爱吃的香豆子油香,买了一瓶桔子汽水,买了两个梨,骑着飞鸽一路狂奔来到墓地,摆好食物,坐在老地方,离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飘”回家里,看见母亲正往蒸锅里放鸡蛋羹,碗沿上还撒着葱花,淋上了香油,蒸汽模糊了她的脸,却能听见她在哼《催眠曲》——那是母亲哄她睡觉时总唱的调子。
放学时分,天开始掉雨点。魏梦笙起身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家走,心里存着点微弱的期待——说不定父亲忘了早上,晚上会给她煮长寿面呢?母亲在世时,总会在面里卧两个荷包蛋,汤里撒点青菜,说“吃了长命百岁”。
推开魏家大院的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里没开灯,父亲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烟头在昏暗中一亮一灭。石桌上摆着一碗煮好的挂面,上面撒着葱花,连个蛋都没有。
“回来了。”魏建国掐灭烟头,站起身往厨房走,“面在桌上,快吃吧,凉了。”
魏梦笙看着那碗葱花挂面,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想起以往生日,母亲端来的鸡蛋羹还冒着热气,哥哥魏明亮带着小侄子来,嫂子给她买了块花手绢,姐姐魏明玉塞给她五块钱,说“自己买糖吃”。
“没人记得,是吧?”她的声音发颤。
魏建国没回头,肩膀却抖了一下。“爸……爸老了。”他的声音很哑,“早上想着呢,一忙就……”
“我妈就不会忘。”魏梦笙抓起书包,转身就往外冲。眼泪混着雨水砸在脸上,她听见身后父亲啧啧的声音,却没回头。
刚一开门,一头撞进一个带着煤烟味的怀里。沈沐辰撑着把黑布伞,手里提着个纸包,看见她哭,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咋了?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