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她,但周围的哭声却变得更大了,震得她耳朵嗡嗡的响。
突然有人把她抱了起来,是二舅妈。二舅妈平时总爱掐她的脸蛋,今天却只是木木地抱着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红漆木盒。
“舅妈,四舅舅呢?”梦笙又问。
二舅妈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砸在梦笙的手背上,烫烫的。
梦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木盒,盒子没盖盖子,里面铺着白色的布。她看见四舅舅躺在里面,穿着一身新衣服,是那种很挺括的蓝布褂子,平时他只有过年才舍得穿。
“四舅舅!”梦笙用力的挥了挥手,试图让他看到自己。
可四舅舅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般。梦笙仔细看着,发现他的脸是青白色的,不像平时那样红扑扑的。她还想再看,目光往下移,突然愣住了——四舅舅的腿不见了。从腰往下,空荡荡的,只有白布堆在那里,像个瘪了的稻草人。
“啊——!”梦笙尖叫起来,声音刺破了院子里的哭声,“四舅舅的腿呢?他的腿去哪里了?!”
她挣扎着从二舅妈怀里跳下来,往木盒上爬,却被爸爸一把抓住了。
“笙儿!”魏建国把她抱起来,紧紧按在怀里,“不许胡闹!”
“爸爸,四舅舅的腿没了!”梦笙在他怀里又踢又打,“他变成稻草人了!你快把他的腿找回来啊!”
“乖,不哭了……”爸爸的声音在发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胡茬扎得她头皮有点疼。
周围的哭声更响了,外婆悲伤的晕了过去,被几个叔叔抬进了堂屋。妈妈趴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拍着地面,哭得肝肠寸断,像极了梦里那条被渔网网住的红鱼。
梦笙突然不哭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是那个梦,那个关于红鱼的梦,梦里的场景跟现在一模一样。好多人都在哭,妈妈也和梦里一样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梦里的那一幕成真了。
她乖乖地靠在爸爸怀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妈妈的眼睛肿得像梦里的红鱼眼睛,亮闪闪的,全是眼泪。
后来,她被一个陌生的阿姨抱进了堂屋。外婆躺在炕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惨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看见梦笙,外婆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抓住她的小手。
“笙儿……”外婆的声音像破锣,“不怕……”
“外婆,四舅舅为什么没有腿了?”
外婆的手猛地一颤,眼泪从眼角滚下来,砸在枕头上:“他……他不听话……去炸鱼……”
“炸鱼?”梦笙想起梦里的红鱼,“是那条大红鱼吗?”
外婆没说话,吃惊的看着她,粗糙的大手把她的小手抓得更紧了,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
堂屋里很暗,只有窗棂透进几缕光,照在飞舞的灰尘上。外面的哭声、说话声、烧纸的噼啪声,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变得朦朦胧胧的。
梦笙靠在外婆身边,听着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眼皮越来越沉。哭累了,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她又飞了起来,还是在那条河边。红鱼还在水里游,鳞片闪着光。她看见四舅舅站在河边,手里拿着个黑糊糊的东西,像块石头。
“四舅舅!”她喊着飞过去。
四舅舅转过头,对她笑,还是平时那种甜甜的笑:“笙儿,你来啦。”
“你的腿呢?”梦笙盯着他的腿看,好好的,没少。
“被大鱼叼走啦。”四舅舅指着水里的红鱼,“我想炸鱼,被它发现了,它就把我的腿叼走了。”
“那你疼不疼?”
“不疼。”他蹲下来,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手指凉凉的,像水里的石头,“笙儿要乖,听爸爸妈妈的话,别学我调皮。”
“你要去哪里?”
“去给大鱼道歉啊。”四舅舅站起来,慢慢往河边走,“等我跟它和好了,就变成星星看着你。”
红鱼从水里游出来,围着四舅舅转。他一步步走进水里,水没过他的脚,没过他的腰,没过他的头……红鱼突然一跃,溅起的水花像一道彩虹,然后带着他消失在水里。
“四舅舅!”梦笙哭着想去追,却怎么也飞不动。
“笙儿,醒醒。”有人在晃她的肩膀。
梦笙睁开眼,看见妈妈坐在炕边,眼睛还是红红的,却比刚才平静了些。外婆已经睡着了,眉头却还紧紧皱着。
“饿不饿?”妈妈拿起一个白面馒头,递到她嘴边,“吃点东西。”
梦笙摇摇头,往妈妈怀里钻。妈妈身上的来苏水味变成了浓重的泪水味,咸咸的,苦苦的。
“妈妈,”她小声说,“我看见四舅舅了,四舅舅变成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