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渝州地界,穗安并未立刻开展她的种树大业,而是径直返回了南诏。
她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位喜怒无常的魔尊大人,此刻八成正在南诏王宫里“守株待兔”。
这预感并非空穴来风。那还是在她二十多岁,刚刚架空王权、登基成为南诏王不久,正与第一世的顾留芳携手治理国家之时。
魔尊重楼为寻找飞蓬将军转世游历人间,偶然路过南诏,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女娲后人身份。
恰逢顾留芳师门发难,其师亲自出手欲置她于死地,正是重楼随手一击,逼退了那位在人间已算顶尖高手的师父,救下了当时还颇为狼狈的她。
或许是她绝境中爆发出的求生意志和女娲血脉的潜力引起了他的兴趣,此后,他便偶尔会出现在南诏。
她以整个南诏国为道场修炼《玄牝归墟炼情真经》,修为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这种飞速的进步和其中蕴含的独特“道”的韵味,让寻求对手的重楼感到兴奋,认为她有望成为继飞蓬之后又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他甚至会“纡尊降贵”地“指导”她如何打架——虽然方式通常是毫不留情的碾压,但确实让她在实战中获益良多。
只是好景不长,当她与第二世的林业平结合并怀孕后,灵力开始被腹中胎儿汲取,修为不进反退。
重楼对此大为失望,觉得她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和期待,自此便不再踏足南诏,她也再未见过他。
如今,她修为尽复且远胜往昔,在渝州又与他打了照面,以他的性子,会找来南诏,简直是必然。
果然,甫一踏入南诏王宫的范围,甚至无需刻意感知,一股磅礴而熟悉的魔气便笼罩在头顶。
她抬头,只见王宫花园中那棵最早种下、已然枝繁叶茂的七情树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在最高的一根枝桠上,魔翼收敛在身后,暗红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他竟就那样坐着,望着远方,一言不发。那平日里总是充斥着战意与不耐烦的侧脸,此刻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忧郁的沉静。
这种与他魔尊身份极不相符的神情,配上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竟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穗安脚步未停,轻盈地跃起,身姿如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与他相邻的另一根粗壮枝干上,与他并肩而坐,同样望向远方,并未立刻开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穗安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从袖中取出一枚流转着柔和光泽的七情树种子。
她将种子递到他眼前,打破了寂静:“喏,给你。”
重楼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纡尊降贵地微微侧头,眼神落在她掌心那枚奇特的种子上,带着一丝询问。
“这个,和我们脚下这棵树是一样的。”
穗安解释道,“你以前不是总抱怨,说你魔宫里那些手下,旺盛的野心、贪婪、愤怒各种欲望搅得你心烦,连个清净打坐的地方都没有吗?
正好,把这个种在你的魔宫里,它能帮你吸收掉那些过于嘈杂的负面情绪,让你耳根子清静点。”
重楼盯着那种子看了几秒,又抬眼看了看穗安,似乎衡量了一下这礼物的价值和他被打扰的心情。
最终,他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穗安将那颗种子轻轻放在他宽大的掌心。
收了礼物,重楼周身的低气压似乎缓和了一些。
他握紧种子,目光重新落在穗安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直白和理所当然:
“我看得出来,你的修为比当年怀孕之前强多了,很好,你还是有资格做我的对手的。”
他顿了顿,黑沉沉的眸子直视着穗安,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提议:
“既然如此,穗安,我娶你做我的魔后,让整个魔界成为你的道场。
魔界子民的情感欲望,远比这小小南诏更加汹涌澎湃。在那里,你的修为必定能再次飞速拔高。
这样,你就能一直变强,一直陪我打架了。”
“……”
纵然以穗安如今的心境,听到这话也不禁满头黑线,嘴角微微抽搐。
这求婚理由,果然非常“重楼”风格——一切为了打架。
然而,抛开那离谱的动机,“整个魔界成为道场”这个条件,实在太过诱人,让她那颗追求力量的心都忍不住动摇了一刹那。
魔界众生那强烈而纯粹的欲望与邪念,对她修炼的《玄牝归墟炼情真经》而言,简直是无可比拟的大补之物!
但仅仅是一刹那。
她很快清醒过来,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重楼,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是女娲后人,我的使命是守护人间界。我不能离开这里,去做什么魔后。”
重楼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浮现明显的不悦和烦躁。
他显然不能理解居然有人会拒绝这么好的提升实力和陪他打架的方案。
“哼!”
他冷哼一声,猛地站起身,强大的威压让脚下的七情树都微微震颤,
“不识好歹!既然说不通,那就少废话!走,陪我打一架!”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红光,冲向王宫外的无人山峦。
穗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她也立刻飞身跟上。
接下来的战斗,堪称地动山摇。
重楼显然是憋了些火气,下手比以往更重,说是切磋,更像是借着机会狠狠教训她一顿。
凌厉的刀光撕裂空气,狂暴的魔焰焚山煮海,逼得穗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玄牝归墟炼情真经》运转到极致,调动南诏万民情绪之力,化作种种精妙法术与之周旋。
她被打得很惨,好几次险象环生,衣衫破损,发丝凌乱,体内气血翻涌。
但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她这二十年来飞速增长却略显虚浮的修为,也被极大地锤炼、凝实,种种感悟在生死搏杀间融会贯通,运用得越发圆融自如。
重楼虽然打着教训她的主意,但看到她能在自己的攻击下不断支撑、甚至偶尔还能灵光一闪做出精妙反击时,
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战意之外,也难得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