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太学门前,新立的\"招贤榜\"下围得水泄不通。
绸缎庄的伙计、米铺的学徒、甚至还有几个手指粗糙的农夫,都仰头看着那张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黄纸。
\"开科取士,不限门第——\"
榜文上的八个大字,像一剂迷药,让整个北方的寒门子弟都陷入了疯狂。
司马懿站在司空府的高阁上,俯瞰着太学门前涌动的人潮。他轻轻摇着羽扇,对程昱说:
\"陈烬给百姓分田,我们给寒门分梦。你说,哪个更让人着迷?\"
新的科举制被精心设计成一场盛大的骗局:
明面上\"唯才是举\",暗地里却规定\"郡守举荐者优先\";
号称\"五经取士\",考题却偏重冷僻典故,唯有世家藏书方能涉猎;
最巧妙的是,每次开科都大肆宣扬那几个\"布衣卿相\"的传奇——
\"知道吗?东郡那个放牛娃,去年中举了!\"
\"琅琊有个寡妇的儿子,如今在尚书台行走!\"
这些万里挑一的故事,被编成话本、童谣,在酒肆巷陌间流传,织成一张巨大的\"希望之网\"。
洛阳城西的破庙里,四十岁的张秀才正在烛光下苦读。妻子早跟人跑了,老母靠缝补度日,全家就指望他\"一举成名\"。
\"儿啊,\"母亲端着稀粥进来,\"隔壁王二去北疆了,说那里缺教书先生……\"
\"休要胡言!\"张秀才摔了书简,\"北疆那群反贼,懂得什么圣贤之道!\"
他翻开《科举精要》,这是花了一半家当从世家子弟那里抄来的。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注释,都是关于如何揣摩考官喜好、如何用典显出家学渊源。
同一个夜晚,许昌最大的赌场里,几个落第的举子正在借酒浇愁。
\"定然是李家的银子使到了位!\"
\"不如我们联名告发主考官收受贿赂?\"
他们永远不会想到,这场赌局的庄家,从来就没打算让大多数人赢。
科举放榜那日,司马懿正在给曹操演示一个精巧的机关盒。
\"丞相请看,\"他转动机关,盒中弹出一个小人,\"取一百个寒门才俊,用科举这个盒子一摇——\"
\"跳出三五个可用之才,\"曹操接口道,\"剩下的九十五人,不但不会怨恨盒子,反而会怪自己不够灵巧。\"
\"正是。\"司马懿微笑,\"他们会继续苦读,会互相倾轧,会为我们监督那些中举的'幸运儿'。最重要的是——\"
他轻轻一推,机关盒变成了一把锁:
\"他们永远都不会联合起来,问一句:为什么这个盒子,只能跳出三五个人?\"
与此同时,北疆的\"赤火公学\"正在举行开学典礼。校场上,工匠的儿子和农夫的女儿坐在一起,听着第一堂课。
\"今天我们不讲四书五经,\"教员指着身后的黑板,\"我们讲,水为什么往低处流,铁为什么能打造成犁。\"
台下有个曾经苦读诗书的年轻士子,如今是公学的算术教员。课后他对同事感慨:
\"在那边,学问是往上爬的梯子;在这边,学问是改造世界的工具。\"
窗外,学生们正在试验新制的风车。当他们成功引来渠水灌溉农田时,爆发出的欢呼声,比任何一首应试诗篇都更动人。
夜色中,陈烬在日记里写道:
\"曹操给寒门一道窄门,让所有人挤得头破血流。\"
\"我们要拆掉所有的墙,让每个人都站在阳光下。\"
远处公学的灯火,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一个不同的可能——在那里,求知不是为了跨越别人,而是为了共同前行。
许昌城最大的茶馆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满堂茶客顿时鸦雀无声。
“今日不说别的,单表我大汉虎豹骑之威!”说书人声音洪亮,“去岁,若非天降疫病,我大汉儿郎早已饮马北疆!”
司空府新设的“文宣司”内,司马懿正在审阅新编的《大汉英雄传》。书中将曹操塑造成“乱世救星”,将赤火公社描绘成“背弃祖宗、毁灭纲常”的妖魔。
“要让最愚笨的农夫都知道,”司马懿对文宣司官员说,“没有丞相,他们早就被胡人掳去为奴,被赤火均平得一无所有。”
一套完整的宣传体系被建立起来:
茶馆酒肆必须说唱官方审定的话本;
蒙童识字必读《忠汉歌》;
就连妓院里都贴着“赤火乱党,人人得而诛之”的标语。
最巧妙的是,他们将“强汉”与“反赤”牢牢绑定:
“没有强大的汉朝,谁来保护你们的田产不被均平?”
“今日之苦,是为了明日剿灭赤火后的太平!”
城南贫民窟里,老乞丐王三蹲在墙角啃着发霉的饼子。几个孩童跑过,唱着新编的童谣:
“虎豹骑,威风凛凛;赤火贼,望风逃窜...”
王三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挺直佝偻的腰板,对旁边的人说:
“知道吗?我外甥就在虎豹骑当差!上月还捎回来一吊钱!”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外甥在军中。但这不妨碍他在提起“大汉精锐”时,脸上泛起与有荣焉的光彩。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各个角落:
饿着肚子的佃农会为“我军又收复一城”而欢呼;
被税吏逼得卖儿卖女的父亲,却对“大汉军威”如数家珍;
连妓女都会在接客时说:“爷们儿若是从军的,奴家少收三文。”
校事府的密报显示,这半年来的民变数量显着下降。程昱笑着对司马懿说:
“仲达妙计。现在百姓恨赤火胜过恨我们了。”
司马懿淡淡道:
“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给不了他们温饱,就给他们骄傲;给不了公平,就给他们敌人。”
最典型的例子发生在陈留。当地大旱,太守不开仓放粮,反而组织百姓修筑“庆功牌坊”,纪念对蜀作战的“胜利”。饿着肚子的民工们一边搬石头,一边唱着《大汉万万年》。
与此同时,北疆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诉苦大会”。台上,一个从大汉逃来的老石匠正在发言:
“在那边,官老爷让我饿着肚子修牌坊,说这是‘为国争光’。在这里,我们修水渠是为了明年多打粮食。”
他抹了把眼泪:
“我才明白,真正的光荣不是国家多强大,而是老百姓能不能吃饱饭。”
台下,徐文对陈烬低声道:
“曹操用‘国家’这个幌子,让百姓为他们流血卖命。”
陈烬望着台下那些认真倾听的面孔,轻声道:
“所以我们永远要记住——不是国家创造了人民,是人民组成了国家。一个让人民饿着肚子唱赞歌的国家,再强大又有什么意义?”
会后,各公社开始讨论今年的生产计划。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实实在在的数字:要开垦多少荒地,要增产多少粮食,要让每个孩子都能上学。
两种不同的“宏大叙事”,正在这片土地上激烈碰撞。一个用虚幻的荣耀掩盖血淋淋的现实,一个用朴实的劳动创造真实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