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健康?”郑艺洲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一丝怜悯。
“70亿韩元的窟窿,金理事管这叫‘非常健康’?那您对‘健康’的标准,可真够独特的。”他像没看到金理事骤然煞白的脸和女秘书惊恐的眼神,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刀。
“《Legend》是个好游戏,眼看就要成了,可偏偏……没钱烧最后这把火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金理事。”
金理事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按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郑艺洲:“郑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毫无根据的谣言?这是对我们Actoz Soft的恶意诽谤!我可以告你……”
“告我?”郑艺洲也站直了身体,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的目光,那股在边贸线上与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磨砺出的彪悍气势陡然迸发。
“金理事,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谣言?诽谤?”他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长白山”,慢悠悠地弹出一支,也不管会议室禁不禁烟,叼在嘴上,却没点。
“我郑艺洲在延边混了半辈子,靠的就是个‘信’字。没影儿的事,我敢跑你汉城总部来胡说八道?你们那点事儿,经得起查吗?真捅出去,别说代理了,Actoz Soft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得两说!”
他这番话说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翻译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艰难地转述着。
金理事的脸色由白转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戳中了最致命的痛处。
他死死盯着郑艺洲,似乎在判断对方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实锤。
会议室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女秘书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金理事放在桌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尖锐鸣叫起来!
那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锥子扎破了紧绷的气球。
金理事如同惊弓之鸟,浑身一颤,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复杂地瞥了郑艺洲一眼,迅速按下了接听键,同时侧过身,用手半掩着嘴,压低了声音。
“喂?……是我……什么?……他们的人已经到了?在会议室?!”金理事的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那种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还是透过他紧绷的肩膀和微微颤抖的手传递出来。
他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向郑艺洲。
郑艺洲心头雪亮!
电话那头是谁,不言而喻——Li ming!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张启明通过Li ming施加的压力!
他们果然知道了二舅的行踪!
金理事听着电话,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铁青,时而阴沉。
他含糊地应了几声“嗯”、“知道了”,最后几乎是咬着牙说了一句:“我会处理,请放心。”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
金理事缓缓转过身,刚才被郑艺洲揭穿底细的惊怒和难堪,此刻被一种混合着忌惮、恼怒和决绝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重新看向郑艺洲,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狠戾的弧度。
“郑先生……”金理事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看来贵方是‘有备而来’。不过,非常遗憾地通知你,关于《Legend》中国区的代理权,我们Actoz Soft已经有了最终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郑艺洲的反应,然后一字一顿,清晰而冷酷地宣布:“我们决定,将独家代理权授予Li ming先生代表的公司。贵方的所有提议,到此为止。请回吧。”
宣判。
冰冷的、不留余地的宣判。
郑艺洲站在原地,嘴里叼着那支没点燃的“长白山”,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静静地看着金理事,看着对方眼中那抹自以为掌控了局面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几秒钟后,郑艺洲忽然笑了。
不是愤怒的冷笑,也不是挫败的苦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后,带着点玩味和残酷的了然笑意。
他慢条斯理地把烟从嘴边拿下来,夹在指间,然后伸手,拿起桌上那份被金理事推到一边的、代表我们“诚意”的意向书。
“Li ming?周琦的表舅?”郑艺洲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金理事的心上。
他看到金理事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开一道裂痕。
“金理事……”郑艺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穿透力。
“生意不成,买卖在。不过呢,临走前,我们老板托我给您,还有贵社高层,捎句话。”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盯在金理事骤然失色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从首尔到延吉那条走了好些年的‘老路’,最近不太平。听说……海关刚换了一批新面孔,查得特别严。尤其是对某些贴着‘电器’标签,里面却装着别的东西的集装箱……兴趣特别大。让Li ming先生,还有他背后的人,运货的时候,千万……小心点。”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金理事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女秘书更是吓得捂住了嘴,浑身发抖。
郑艺洲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他利落地将那份意向书塞回自己的旧公文包,拉上拉链,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随意地甩在臂弯里。
“告辞了,金理事。祝贵社……和Li ming先生,合作愉快。”他最后丢下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然后转身,拉开会议室沉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沉稳,有力,带着一种风雪夜归人的决绝。
翻译愣了一下,才慌忙抓起自己的东西,小跑着追了出去。
门,在郑艺洲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会议室里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两张惨无人色的脸。
汉城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郑艺洲裹紧大衣,站在Actoz Soft大楼外冰冷的台阶上,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扯碎。
翻译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脸上还残留着刚才会议室里惊心动魄的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