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只剩下骨头汤在锅里翻滚的咕嘟声,和张浩粗重而紧张的呼吸。
他蹲在厨房角落唯一的一个电源插座旁,那里连接着一个给电饭锅供电的插线板。
张浩毫不犹豫地拔下电饭锅插头,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塞满各种工具和数据线的黑色腰包扯了过来。
“工具箱……螺丝刀……万用表……”他嘴里飞快地念叨着,手指在腰包里精准地翻找,眼神锐利地扫过传呼机的每一个缝隙和接口。
汗水迅速从他的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下。
“后盖……螺丝是十字的……”他拿起一把极小号的精密螺丝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传呼机那磨得发亮的黑色塑料后盖。
螺丝极其细小,他的动作却稳定而迅捷,每一个旋转都带着不容出错的分量。
林飞像一尊煞神,铁塔般堵在通往楼梯的唯一出口,双臂抱胸,眼神鹰隼般盯住面如死灰、瘫软在墙角的董乐,仿佛她有任何异动,立刻就会被撕碎。
夕悦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臂弯,指尖用力到发白,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
林敏担忧地看着赵鹏,后者咬紧牙关,脸色因为愤怒和无力而显得有些苍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厨房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滞。
骨头汤浓郁的香气此刻闻起来竟有些腻人,带着一种诡异的甜腥感。
张浩的眉头越拧越紧,鼻子几乎要贴上传呼机的电路板。
他拿起小巧的万用表,红黑表笔在他指尖跳跃,精准地点在几处微小的焊点和芯片引脚上。
万用表发出轻微的蜂鸣,屏幕上的数字飞快跳动。
“找到了!”张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一丝后怕的颤抖,打破了死寂。
他猛地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指着传呼机内部一块指甲盖大小、被巧妙固定在电池仓侧壁、颜色与外壳极其接近的微型附加模块。
“看这里!这不是原装件!被动过手脚!有独立的微型电池供电……还有这个……”他抽出表笔,小心地指向模块上一个极其细小、几乎是针孔状的开口。
“这应该就是麦克风!它……它现在还在工作状态!信号发射器在主板这边被做了桥接……”
“还在工作?!”林飞的咆哮带着雷霆般的怒火炸开,他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董乐,那眼神像要活吃了她。
“你他妈的……”他一步就要冲过去。
“飞哥!”张浩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猛地抬手阻止林飞的动作。
“别!让它继续工作!现在不能拆!拆了对方立刻就知道我们发现它了!”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住了林飞所有的动作和即将出口的怒骂。
他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瞬间僵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还在沉默工作的微型装置,粗重的喘息像拉风箱一样在安静的厨房里回荡。
夕悦倒抽一口冷气,抓着我胳膊的手骤然收紧。
角落里的董乐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呜咽,身体筛糠般抖得更厉害,把头深深埋进臂弯。
“继续工作?”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只有熟悉我的人才能听出那平静下凝聚的寒冰风暴。
“他倒是舍得下本钱。”
张浩急促地点点头,手指稳定地操作着万用表的表笔,在传呼机主板的几个关键点上快速测量着。
“越哥,两个选择!一,我立刻用强磁铁破坏它的录音和发射模块,效果最快,但动静大,对方那边很可能收到设备异常的强干扰信号。二,我试着做一个物理隔绝层,用多层锡箔包裹它内部的信号发射区,利用法拉第笼效应屏蔽信号传输,让它变成‘聋子’。但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只能屏蔽信号,如果它本身有录音存储功能,事后对方拆开还是能拿到录音。”他语速极快地分析着,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隔绝它!”林飞毫不犹豫地低吼,眼神凶戾。
“让它听不到!现在!马上!”暴露的风险太大,此刻任何异常的干扰信号都可能成为周琦动手的导火索。
“用锡箔!隔绝掉!”我几乎与林飞同时开口,做出了相同的决断。
暂时的“耳聋”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
赌的就是周琦暂时不会亲自去查看监听器本体!
我们需要争取时间!
“好!”张浩得到指令,没有丝毫犹豫。
迅速从自己那个“百宝囊”腰包里掏出一卷银光闪闪的锡箔胶带——那是他平时用来做简易信号屏蔽试验的小工具。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小螺丝刀精准地撬开电池仓侧壁卡住那个微型监听模块的塑料卡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住那指甲盖大小的致命装置,避免触碰任何可能存在的物理开关。
然后,他熟练地撕下几片锡箔胶带,一层、两层、三层……像制作一件精密的微型盔甲,将那小小的监听模块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直到它彻底变成一个银色的锡箔小球。
每一层包裹,都像是将逼近的厄运暂时封印。
厨房里只剩下锡箔胶带被撕开和包裹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无比刺耳。
做完这一切,张浩将那裹得严严实实的银色小球小心地塞回传呼机原来的位置,扣上后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张浩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后背的毛衣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
他抬起头,看向我和林飞,声音带着一种虚脱后的沙哑:“越哥,飞哥,弄好了。信号……理论上被屏蔽了。它现在就是个哑巴,收不到也发不出任何东西。除非对方拿着专业设备贴着它检测,否则不会发现异常。”
死寂瞬间被打破,却又被另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取代。
紧绷的弦骤然松弛,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夕悦抓着我胳膊的手终于微微松开,轻轻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林飞堵在门口的身体略微晃动了一下,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但眼神里的寒冰并未融化,他死死盯着那个被“封印”的传呼机,又缓缓移向角落里的董乐。
危机暂时解除,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和质疑如同解冻的洪水,汹涌地冲向瘫坐在角落的董乐。
林飞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两步就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吞没。
“说!”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带着骇人的寒意。
“姓周的到底想干什么?监听?什么时候放的?除了你,他还在谁身上动了手脚?今天唱这出‘千里送监听’,又是几个意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