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战后的归云山已收拾整洁,归云七峰褪去硝烟,家族任务堂的朱漆大门重新敞开。
经历山门之战后,灵兽失窃之事带来的 “禁足” 令仿佛被战火燃尽,再无人提及。岩耕背上‘玄光御魔盾’,腰间悬好‘斩日破月刀’,先去藏经阁除尘 —— 指尖催动 “清洁术” 扫过《草木精要》封面,书页间残留的硝烟味混着墨香漫出来。
岩耕快步来到任务堂,目光一扫,只见柜台后,徐青菱果然还在当值,他当即扬声打了个招呼:“青菱师姐,好久不见!”
徐青菱闻声抬头,瞧见是岩耕,眼角瞬间弯成了月牙,脸上漾起温和的笑意,朝他招了招手:“岩耕师弟,快过来。”
岩耕应声走到任务柜台前,见她正拿着块细布,仔细擦拭着一块积了些灰的任务牌,布巾轻轻扫过牌上 “青雾林” 三个字时,动作格外轻柔。
“岩耕师弟,你今日来得可真巧。” 徐青菱放下布巾,指了指那块刚擦净的任务牌,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熟稔,“这块挂了许久的‘青雾林’采集任务,正好还没人接,你可有兴趣接取?”
“哦?不知是采集何种灵草?” 岩耕走近柜台,目光扫过柜台后木架上琳琅满目的玉简,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柜台边缘,发出轻叩木面的笃笃声。
徐青菱从抽屉取出一枚淡青色玉简,推到他面前:“青雾林的‘凝露花’与‘青藤果’,各需采集二十株。记住,‘凝露花’要带晨露采摘,花瓣上的露珠一旦滴落,灵气便会散掉三成;‘青藤果’得连蒂摘下,果蒂处的灵气丝最是珍贵。”
徐青菱边说边把任务玉简递给岩耕查看。
岩耕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简,便听她又道:“林子里最近不太平,上周三,阵法堂的徐明师弟采‘青木实’时,被彩蝶妖的毒粉伤了眼睛,现在还在丹堂敷药。” 她从柜台下拿出个莹白瓷瓶,塞到他手里,瓷瓶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这是‘清目液’,若是沾了毒粉就滴两滴,算我借你的,回来记得还我空瓶就行。”
“多谢青菱师姐。” 岩耕接过瓷瓶,见她正往任务册上登记名字,笔尖在宣纸上洇出浅墨,又问,“不知任务奖励是?”
“五年份的‘凝露花’一株给两块下品灵石,五年份‘青藤果’一株一块,凑齐二十株额外赏个空玉盒。十年份的灵石奖励翻倍,三十年份的除灵石外,还有家族贡献点。” 徐青菱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纸上点出个小墨点,“对了,若是能带回完整的铁甲虫甲壳,每块额外加五块灵石。”
岩耕颔首应下,接过玉简时,见她在自己名字旁画了个小小的草木符号,墨迹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像片刚抽出的嫩叶。
随后,岩耕绕道小坊市,用三枚灵石换了张边角卷起的青雾林地图,纸页泛着潮气,绘制的线条歪歪扭扭,标注的 “凝露花海” 处还沾着片干枯的花瓣。又买了几十个玉盒,棱角处的聚灵纹里嵌着细沙,再备下几粒丹药 —— 疗伤的 “紫韵丹” 泛着茄紫,回元的 “凝气散” 裹着金箔,解毒的 “清瘴丸” 则带着草木青气,药丸滚动时在瓷瓶里发出轻响。
岩耕从任务堂出来,先往徐泰定、慕秋瑾等人的住处方向各发了张传音符,简单说明自己要外出执行家族任务,随后便避开往来弟子,悄悄溜出了归云山。
他寻了处僻静的山坳,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灰褐色药泥往脸上细细涂抹。指尖捻动间,特意在颧骨处堆出个突兀的肉瘤,又将眉骨画得高了几分,原本清秀的面容顿时变得平庸无奇。
做完这些,他凝神运转功法,‘敛息术’悄然铺开,将自身灵力波动收敛得如同凡俗;‘匿迹术’同时发动,身影在树影里忽明忽暗,恍若一道淡烟掠过林地,朝着东北方向疾掠而去。
这一身伪装的本事,可不是凭空得来的。他在藏经阁做除尘任务那些时日,可没闲着 —— 阁中一层那些免费借阅的术法典籍,像《千面术》《影身诀》《幻形要术》之类,他都逐篇翻阅过,早已在心里琢磨透了其中关窍。
颖川城西北的落霞城与东北的流云城之间,横亘着连绵的妖兽山脉。靠近落霞城的北邙山裸岩嶙峋,似巨兽獠牙;靠近流云城的青雾林则终年笼着薄雾,如蒙纱幔。两山相连成脉,翻过山脉便是砀郡与三川郡地界。
路上,岩耕像只警惕的孤狼,遇着行商便躲进灌木丛,有时走得急了,会突然折返半里,灵识如细网般扫过周遭草叶 —— 不得不谨慎,否则他交任务时若拿出高年份灵药,根本无从解释来历。历练不过是幌子,谁会信炼气中期修士有这等运气。
御风术卷起的气流托着脚底,轻身术让他踩在草叶上悄无声息。两日后,青雾林的淡青色雾霭已在前方浮动,远远望去,整片林子像被罩在巨大的青瓷碗里,雾气蒸腾间,巨树黑影如沉默的巨人矗立,隐约能听见林深处传来的兽吼。
踏入林子的刹那,凉丝丝的雾气立刻缠上脚踝,带着腐叶与湿泥的腥气。碗口粗的藤蔓从数十丈高的树冠垂落,叶片边缘泛着的荧光在雾里明明灭灭,踩在苔藓上的脚陷下去半寸,软得像踩在陈年棉絮上。偶尔有彩色飞虫撞上雾霭,发出 “嗡” 的轻响,旋即被雾气吞没,连翅尖的磷光都熄灭了。
岩耕只在林缘几里内活动,灵识如发丝般探入每丛灌木。指尖拨开带露的枝叶时,水珠顺着指缝滚进袖口,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炼气一、二层的妖兽时常从雾里钻出来 —— 拖着长尾的‘雾隐蛇’刚探出头,信子还没来得及吞吐,就被他一刀削断七寸,血珠溅在雾里,瞬间凝成细小的血珠,落地时在腐叶上砸出点点红痕;
背着硬壳的‘石甲兽’撞过来时,他举盾一挡,借着反弹之力旋身劈砍,甲壳裂开的脆响在雾里传得很远,惊起几只躲在藤蔓后的飞虫。
每回斩杀妖兽,他都立刻用‘清洁术’抹去血迹,连兽毛都仔细收好,绝不给未知的跟踪者留下半点痕迹。
一日清晨,岩耕刀尖刚拨开一片卷边的蕨类叶片,忽然瞥见根部土壤簌簌隆起,细土顺着草茎滚落,在晨光里划出银线。他浑身汗毛骤然竖起,瞬间屏住呼吸,握刀的掌心沁出细汗,足尖点地悄然后退,脊背重重抵住古树粗糙的树皮,树皮的纹路硌得肩胛骨微微发疼。
运转 “望气术” 扫过的刹那 —— 那破土之物,竟有炼气三层修士的灵力波动。
“噗” 的一声轻响,巴掌大的墨色甲虫顶开最后一块泥土,甲壳在晨雾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复眼转动时,六对细小的肢足正试探着扒拉地面,肢尖刮过石粒发出细碎的 “沙沙” 声。岩耕脑中立马认出这是能喷吐酸液的 “铁甲虫”,指尖已悄然凝聚灵力,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乱跳 —— 往日与慕师姐切磋时的从容,此刻全被突如其来的兽威冲散。
待甲虫低头啃食 “紫叶草”,触须还在叶片上轻轻颤动时,他猛地弹出食指:“庚金指!”
“欻” 的锐响中,指尖金光擦着甲虫背甲边缘飞过,只在甲壳上犁出浅痕 —— 他终究是实战经验太少,指尖灵力运转偏了半分。铁甲虫被这一下激怒,发出 “吱” 的尖锐嘶鸣,六对肢足猛地蹬地,竟拖着半残的躯体朝他扑来,未受伤的前肢还在半空挥舞,拖出一道墨绿色的黏液痕迹,腥腐气扑面而来。
岩耕慌忙侧身闪避,腰间 “斩日破月刀” 顺势出鞘,带起的破风之声里还透着几分生涩。
“劈山式” 直劈背甲时,刀锋角度竟偏了寸许。“当” 的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被震得后退半步,刀锋被弹开半寸,只堪堪斩下其一翼。
断翼在地上抽搐,甲壳反光晃得人眼晕,他这才惊觉,自己虽有炼气四层修为,可对上炼气三层的妖兽,竟因手生而不能快速斩杀,那顶级法器的锋锐,在他手中连三成威力都没发挥出来。
受伤的铁甲虫猛地转身,口器一张,一团墨绿色酸液 “噗” 地喷来。
岩耕左臂早抬,“玄光御魔盾” 瞬间展开,土黄色灵光如碗状罩住周身。酸液撞在光幕上,滋滋腐蚀声里腾起缕缕青烟,光幕被蚀出淡淡的白痕。
趁甲虫酸液耗尽的间隙,他施出 “惊鸿步”,身影如残影绕至侧面,刀锋斜劈时微微下沉,三分巧劲顺着甲壳接缝切入 ——“咔嚓” 一声,甲虫被劈为两半,墨绿色汁液溅在落叶上,立刻烧出密密麻麻的小洞,腐叶卷曲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扶着树干喘了两口气,掌心的汗几乎要把刀柄浸湿,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方才若不是铁甲虫先受了伤,此刻躺在地上的怕是自己。与妖兽搏杀的凶险,远比演武场上的切磋要凛冽百倍。
……
午后,藤蔓缠绕的岩壁下,几株‘青藤果’泛着紫黑光泽,果实表面凝着的露珠在阳光下如碎钻闪烁。
岩耕刚伸手握住藤蔓,忽觉头顶风响异动,抬头便见三只‘彩蝶妖’盘旋而下,翅尖磷光闪烁,毒粉在阳光下如金尘般簌簌飘落 —— 正是炼气三层的毒蝶,翅展足有尺许,煽动时带起的腥气混着花香漫过来。
他左手凝聚火球,掌心腾起三寸火苗,热浪烤得指尖发暖,右手长刀斜指地面,刀锋映着雾光泛出冷芒。
第一只彩蝶俯冲而来时,火球如流星掷出,“轰” 的一声燃着蝶翼,妖兽发出尖鸣坠向地面,翅膀还在草丛里抽搐燃烧,毒粉遇火化作青烟,带着刺鼻的焦味。
另两只彩蝶从两侧夹击,毒粉如细雨般洒向他周身,落在草叶上立刻蚀出小坑。
岩耕足尖点出 “疾风掠影步”,身形化作一道金芒瞬移至三丈外的古树后,避开毒粉的刹那,指尖弹出六根灵力金针。“嗖嗖” 破空声里,金针精准刺穿左侧彩蝶的腹部,那蝶翼扑腾两下便垂落,磷粉簌簌掉在地上,如撒了把碎金。最后一只彩蝶见势不妙,转身欲逃时,被他追上一刀 “穿云式” 劈中 —— 刀锋带起的金光将蝶翼斩得粉碎,虫尸 “啪” 地砸在腐叶上,浆液溅在岩石上,晕开一片暗紫色。
……
傍晚,溪边水汽氤氲,岩耕蹲在青石上擦拭‘玄光御魔盾’,酸液蚀出的白痕在溪水下渐渐淡去。
他指尖划过盾面符文时,忽然察觉到一丝微妙的灵力共鸣 —— 这面曾被铁甲虫酸液蚀得岌岌可危的盾牌,如今似与他气息愈发相融。右手无意识抚过腰间‘斩日破月刀’,刀鞘云纹在暮色里流转微光,比起初握时的滞涩,此刻掌心传来的温润触感让他心头微动。
身后 “沙沙” 声骤变轰鸣,他猛地转身,‘玄光御魔盾’已横在身前。只见刺猬妖缩成斗大刺球,从斜坡碾轧而下,地面犁出深沟。岩耕足尖点地后跃丈许,左手按盾时灵力灌注,盾面骤然亮起土黄色光晕:“流沙术!”
刺球滚至丈外突陷沙地,尖刺扎进流沙的刹那,岩耕已握住刀柄。‘斩日破月刀’离鞘带起金芒,比往日快半分,空气发出裂帛声。“金芒破风斩” 劈出的瞬间,他刻意引导灵力顺刀身流转,只见刀锋自发牵引周遭灵气,在刺球侧面划出半轮金色弧光。
“铛” 的脆响里,数根尖刺断裂的同时,‘玄光御魔盾’已挡在身前,堪堪卸去刺球反弹的余力。他清晰感觉到刀身震颤变柔,灵力如溪流般畅行无阻 —— 这柄顶级法器的威力,竟已能调动六成。盾面符文在反震中闪烁,比初次御敌时坚韧了数分,连酸液都难蚀的光泽此刻愈发凝实。
刺猬妖展开身形扑来,岩耕旋身避过尖牙,盾沿顺势磕向其关节。借这一挡之力,‘斩日破月刀’已化作金芒直刺腹甲缝隙,刀刃亮起半尺光焰,竟是从未有过的景象。“噗” 的闷响中,墨绿色血液溅在盾面,却被土黄色光晕弹开,再无之前的狼狈。
妖兽吃痛撞向古树,岩耕欺身而上时,‘玄光御魔盾’突然横挥,精准磕开挥来的骨刺。这记格挡带着灵力巧劲,与往日硬抗截然不同。趁其失衡的刹那,‘斩日破月刀’反转斜劈,刀锋循着咽喉刺根切入,如热刀划脂般顺畅。温热血液溅上脸颊时,他分明听见刀身发出细微嗡鸣,仿佛在回应他的掌控。
刺猬妖轰然倒地,岩耕拄刀喘息,望着盾面完好的符文与刀锋凝而不散的金芒。从铁甲虫战时的手忙脚乱,到此刻能借盾卸力、以刀破防,这两件法器在他手中终于不再是沉重的负担。
三天后,岩耕盘点储物袋里堆叠的妖兽材料,指尖摩挲着沾染血污的刀柄,金属的凉意透过血渍渗进来。这几天,他在青雾林,凭借谨慎与所学法术、刀法,猎杀了二十六只落单妖兽,袖口、衣襟浸满的污渍反倒成了最好的伪装。
估算着下一次藏经阁任务的时限,他将最后一株‘凝露花’收入玉盒,叶片上的露珠滴在盒底,发出清脆的轻响,如玉石相击。踏着暮色返程时,身影在雾霭里忽明忽暗,如同一道融入山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