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时,林一将一份 详细记录了弹头、弹壳分析结果、
射击距离和角度推断的 初步技术报告,送到了仍在酒店询问室奋战的韩笑手中。
韩笑仔细地阅读着报告上的每一个数据、每一项结论。
冰冷的科学数据,与他脑海中构建的现场三维模型 迅速叠加、印证。
他站起身,走到休息厅墙上悬挂的一幅 金色大厅的巨幅建筑平面图前。
用红色铅笔,根据林一报告中的数据,在二楼音乐廊东侧区域,
清晰地圈定了一个 范围很小的“可能射击区”。
这个区域,恰好位于那幅深紫色天鹅绒窗帘的后方,
紧邻着那个通往通风管道的检修口!与老姜发现的脚印和划痕位置 完美重合!
“凶手就是在这里开的枪。” 韩笑用铅笔重重地点在图纸上,语气笃定。
“…利用窗帘遮挡,开枪后迅速退入通风管道消失。计划周密,行动果断。”
目标的精准锁定,本该是侦查工作的重大突破。
然而,韩笑的脸上却不见丝毫轻松,反而眉头锁得更紧。
因为,这个被科学证据清晰指向的区域,在昨晚的舞会环境中,
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 “监控盲区”和“人员流动复杂区”。
随着射击点的锁定,韩笑立刻将询问的重点,
集中在了 昨晚枪响前后,是否有人员出现在或靠近二楼音乐廊东侧区域。
然而,询问工作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由谎言和沉默编织成的大网,笼罩在这个关键区域的上空。
被请进询问室的相关人员,身份各异,说辞却惊人地呈现出一种混乱中的“一致性”——
那就是“没看见”、“不知道”、或者“记不清了”。
? 负责二楼酒水服务的侍应生领班(一个精干的中年人):
“…长官,音乐廊那边确实有安排人服务,
但东侧区域…因为靠近后台通道和通风设备间,平时客人很少去,
所以…枪响前那段时间,我主要在西侧忙…没太注意东边…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人?” (眼神闪烁,语气犹豫,似乎在回避什么)
? 一名在二楼负责引导贵宾的酒店高级管事(一位衣着得体、表情严肃的法国人):
“…我肯定,在公使先生讲话开始前,我巡视过整个音乐廊,包括东侧。
一切正常,窗帘都拉着,没有异常。枪响时我正在楼梯口与一位迷路的夫人交谈,
绝对没有看到任何人从东侧跑过来。” (语气肯定,但过于流畅,像背诵好的台词)
? 一位自称去二楼露台透气、恰好经过音乐廊的西班牙商人:
“…哦!太可怕了!我就听到一声巨响!好像…好像是从那些厚厚的帘子后面传来的?
但我没看到人!真的!我当时吓坏了,赶紧趴在地上!” (表情夸张,细节模糊,可信度存疑)
? 甚至包括一些被安排在二楼就座、视角较好的宾客,他们的证词也矛盾百出。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窗帘动了一下,有人则坚决否认;
有人说听到枪响前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则认为完全是幻觉。
更令人起疑的是,所有酒店工作人员,在被问及那个通风管道检修口时,
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无知”或“疏忽”。要么说那是工程部负责,自己不清楚;
要么说很久没检查过了,以为一直是锁着的。
韩笑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看似零散的、甚至相互矛盾的证词背后,
似乎隐藏着一种有意识的集体性的回避和掩盖。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信息的流向,
试图将调查引入歧途,或者至少是拖延时间。
人人自危,各怀鬼胎。有人可能怕担责任,影响酒店声誉和自己的工作;
有人可能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收买或威胁;还有人可能只是单纯地被吓坏了,记忆出现了混乱。
谎言,如同硝烟一般,弥漫在询问室的空气中,成为比技术难题更令人头疼的障碍。
科学可以还原物理的轨迹,却难以轻易穿透人心的壁垒。
临近中午,韩笑暂时中止了询问。
他独自站在那幅平面图前,目光久久凝视着那个被红圈标注的射击点。
林一的科学报告,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案件的物理外壳,指出了凶案发生的精确机制和地点。
然而,围绕这个地点所编织的人证网络,却如同一团乱麻,
充满了刻意的模糊、谨慎的回避和赤裸裸的谎言。
这强烈的反差,本身就在诉说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起刺杀,绝非一个孤立枪手的临时起意。
其背后,必然有一个对酒店环境极其熟悉、
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影响或控制部分酒店人员的内部策应体系。
凶手能够顺利潜入、隐藏、射击并逃离,每一步都可能得到了某种“默契”的配合或“便利”的忽视。
冰冷的弹道轨迹,与温热的、充满谎言的证词,在此刻交汇,指向了一个更深的阴谋。
韩笑拿起林一那份字迹工整、数据翔实的报告,
又看了一眼记录本上那些杂乱矛盾的口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老林用科学把幽灵逼到了墙角…” 他低声自语,
“…而现在,该轮到我们去会一会…那些帮幽灵打掩护的‘活人’了。”
硝烟散尽,留下的不仅是火药的痕迹,更是人性的谜题。
科学的真相已经清晰,但关于共谋与沉默的真相,才刚刚开始浮出水面。
调查的方向,必须从单纯的物证追踪,转向更复杂、也更危险的人心博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