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距离塔塔尔部营地约一里外的一处背风山坡下停了下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篝火很快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也照亮了众人疲惫却放松的脸庞。今天的晚餐格外的不错,是刚从塔塔尔那边刚换来的奶酪,配合着热乎乎的肉干汤。
伊芙和帕帕格蹲在篝火旁,一口肉汤一口奶酪,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她看着跳动的篝火,心中回忆着着莉娅娜关于冥想的建议,以及自己最近的练习,心里迫不及待地想验收一下效果。
她找了个稍微远离篝火、相对安静的角落,背靠着一辆马车的车轮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按照莉娅娜教导的方法调整呼吸。
或许是因为那位奶奶的话让她心境变得更加开阔和安定,今晚的冥想练习感觉格外不同。她更容易沉静下来,外界的杂音似乎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不再构成干扰。
就在伊芙沉浸于这有所进步的冥想中时,篝火旁的气氛则活跃得多。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食物和奶酒,谈论着今天的收获和明天的路程。
卡姆特心情很好,一边用小刀削着奶酪,一边和旁边的账房吉恩吹嘘着今天交易的成果:“……塔塔尔的毛毡质量是没得说,这要是运到南边,价格起码能翻三倍!还有那些奶酪,味道醇厚着呢,冒险者们最爱带这种耐储存的干粮。”
一个年轻的护卫好奇地问布雷克:“布雷克先生,今天部落那个红衣服的姑娘挺漂亮的啊,您怎么不理人家?奶酒听说味道不错呢。”
布雷克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汤,淡淡地说:“职责在身,不宜分心。而且,不必要的牵扯,容易带来麻烦。”
另一个护卫打趣道:“是怕人家姑娘缠上你吧?我看加尔文法师就干脆利落,一个眼神就把人吓跑了。”他说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生怕加尔文听见。
加尔文显然听到了,他冷哼一声,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粗野牧民,不知所谓。与这些未开化之人产生交集,除了降低自己的格调,毫无益处。”
这话让气氛瞬间冷了一下。莉娅娜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微笑着对卡姆特说:“卡姆特先生,接下来是流月湾吧?我听说那是个很特别的海湾城镇。”
“没错!流月湾!那可是我们这条商路上的一个重要补给点,整个海湾分成上下湾,这个到时候你们看到就知道了。这个海湾虽然规模不算顶大,但位置独特,是个难得的天然不冻港。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产品,其中以海女采集的月光藻和水泪贝最出名。”
“不冻港?”伊芙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坐在莉娅娜身边,好奇地听着,“冬天这么冷,海水不会结冰吗?”
“流月湾有些特别,”卡姆登解释道,“据说海湾深处有海底热泉,使得港口区域终年不冻。这也让它成了西海岸为数不多的冬季也能停靠船只的港口,所以虽然偏僻,却总有些商船往来。”
加尔文虽然看似不关心,但耳朵也微微动了一下,显然对流月湾有些兴趣。
“那我们能在那里停留多久?”伊芙开始憧憬流月湾的市场。
“看情况,一两天吧。我们需要补充一些淡水、新鲜食物,我也要处理掉一部分货物,再收购一些特产。”卡姆特盘算着,“流月湾的治安,还算开明,税收也合理,只要遵守当地的规矩,通常不会有什么麻烦。”
夜色渐深,寒风更疾。人群陆续回到帐篷休息,守夜的人裹紧毛毯,在火堆旁和马车间隙间巡逻。伊芙和帕帕格也回到了小帐篷里,带着对冥想的新体会和对流月湾的期待,在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平安无事。
又经过两天的枯燥行程,在第三天下午,车队翻过一道长长的、覆盖着枯黄草甸的海岬山脊时,一片截然不同的壮丽景象豁然展现在眼前。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呈新月形的海湾,湛蓝的海水在灰白天空下泛着粼粼波光,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天际线融为一体。海湾的海面上果然没有冰层,只有白色的浪花轻轻拍打着海岸线。
这就是流月湾。
车队沿着蜿蜒的坡道下行,逐渐靠近城镇。正如卡姆登所说,流月湾被一道天然的河道入海口清晰地划分为两个部分。
河流右侧,也就是车队进入的方向,是所谓的上湾区。那里地势较高,街道宽阔规整,分布着不少气派整洁的楼房建筑和挂着商会旗帜的商铺。
而河流左侧,则是面积更广的下湾区。那里紧挨着主码头和密集的仓库区,建筑低矮拥挤,多为木质结构,颜色深沉,被海风常年侵蚀得显露出斑驳的痕迹,狭窄的街巷如同迷宫般交错。
“看清楚了吧?”卡姆登指着下方,对身边的伊芙和莉娅娜说道,“上面是体面人的地方,大商会、官员都在那儿。下面嘛……”他顿了顿,“是水手、苦力、还有各种夜行者的乐园。咱们的旅店在上湾区边缘,还算安全,但你们要是想逛逛,尤其是去下湾区,最好结伴,并且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车队穿过一座石桥,进入了上湾区。街道确实整洁,巡逻的卫兵装备也相对精良。他们最终在一家名为海豚湾的旅店的三层石砌建筑前停下。旅店看起来干净舒适,马厩也宽敞,正是商队喜欢的落脚点。
卡姆特安排大家入住,宣布在此休整两天,补充物资并处理货物。伊芙安顿好行李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看。她拉上帕帕格和小花,和布雷克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两人走上了流月湾的街道。
他们先是在上湾区闲逛。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出售的多是来自海外的商品:精美的玻璃器皿、色彩鲜艳的布料、奇特的香料,以及晒干的海产和品质上乘的海盐。伊芙注意到许多店铺门口挂着不同的徽记。
“那是船运行会的标记,”和伊芙一道出来去采买物资的账房先生吉恩说道,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来流月湾了,懂的自然比初来乍到的伊芙多些,他低声解释道,“这些船运控制着港口的船只调度和货运。那边挂着锤子标志的是工匠行会,城里最好的铁匠、木匠都归他们管。这些行会势力很大,连领主有时也要让他们三分。他们之间嘛,表面和气,暗地里为了生意和港口权益,没少较劲。”
伊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当他们靠近通往了下湾区的桥梁时,气氛明显变了。桥头有些无所事事、眼神精悍的汉子打量着来往行人。街道变得狭窄潮湿,路边出现了更多的酒馆和赌场,廉价的旅店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一些身上带着刀疤、穿着皮甲、看起来像佣兵或冒险者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看到那些在码头边晃悠,胳膊上缠着蓝布条的人了吗?”吉恩压低声音,“听说他们是兰月同盟会的人,控制着码头大部分的搬运活计,还干些偷窃销赃的勾当,心狠手辣,最好别招惹。”
伊芙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与温暖甜蜜的蜜糖村相比,这个流月湾更鱼龙混杂,也更繁华。
走过了石桥,伊芙和帕帕格跟着吉恩先生融入了下湾区喧闹的市集。与上湾区店铺的规整和矜持不同,这里的市场充满了野性的活力。摊位密密麻麻地挤在狭窄的街道两侧,甚至蔓延到潮湿的巷弄里。
吉恩先生要去采购一批耐储存的咸鱼和干粮面包,叮嘱伊芙他们不要走远就走掉了。伊芙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下,目光立刻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摊位吸引了过去。
那个摊位很小,只铺着一块深蓝色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粗布。摊主是一位看起来年纪颇大的老婆婆,她不像其他摊主那样大声吆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双手灵巧地编织着某种闪着微光的细丝,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也很奇特:不是常见的鱼干或粗糙的手工艺品,而是一些颜色各异、形态奇特的海藻干,几枚散发着柔和光泽的贝壳,还有一些简单的饰品。
最吸引伊芙的,是摊位一角摆放的几个小木碗,里面盛着少许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粉末,颜色从月白到浅蓝不等。伊芙能感觉到,这些粉末似乎蕴含着微弱的魔法能量。
“帕帕格,你看那个……”伊芙拉了拉帕帕格的袖子,好奇地走了过去。
老婆婆看到有人光顾,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小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这些都是大海的馈赠。”
“婆婆,这些是什么?”伊芙蹲下身,指着那些发光的粉末问道。
“那是月光藻研磨的粉,”老婆婆耐心地解释,“只有在流月湾特有的特产,这些是我孙女,潜入深海采集的。这些粉喝了有安神的作用,也有些爱美的姑娘会用它掺在面脂里,能让皮肤看起来有光泽。”她又指了指旁边那些颜色更深的藻干,“这些是暖水藻,靠近热泉生长的,煮水喝能驱寒。还有这些贝壳叫水泪贝,它们能保持湿润,磨成粉是某些药剂的材料。”
伊芙拿起一串用深蓝色小石子和银色贝壳串成的手链,触手温润。“这个真漂亮。”
“那是海湾北边黑礁石滩上的石头,被海水磨圆了,带着海水的祝福。”老婆婆微笑着说。
伊芙正准备询问价格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骚乱打断了她。前面街角处忽然传来怒骂声、呵斥声和东西被打翻的嘈杂声响,人群像受惊的鱼群一样四散开来。
“滚开!老东西!这个月的保护费敢拖到现在?活腻了吗?”几个胳膊上缠着蓝布条、满脸凶悍的男子围住了一个卖陶器的小摊,为首的壮汉一脚踢翻了摊子,精美的陶器瞬间碎裂一地。摊主是个瘦弱的老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换来一阵推搡。
是兰月同盟会!伊芙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周围的人都敢怒不敢言,纷纷避让。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们就这点能耐了吗?”
声音来自不远处另一条巷口。那里站着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面容秀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手高举法杖的手背,上面有一道银色波浪纹路。
伊芙的呼吸一紧!那个纹路!那是经过法师公会认证的水系魔法师的等级标记!这是伊芙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水系魔法师。
“中级水系法师!”周围有见识的摊贩低声惊呼。
那几个男子显然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和等级,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仗着人多,为首的那个啐了一口:“哪里来的多管闲事的法师?流月湾有流月湾的规矩,交了钱才能平安做生意!我们收我们的钱,关你屁事!”
“规矩?恃强凌弱的规矩吗?”女法师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独自面对几名恶徒,神色却从容不迫。
“找死!”男子被激怒了,狞笑一声,挥手示意手下,“给她点颜色看看!法师又怎么样?近身了就是个废物!”
几名打手立刻拔出腰间的短刀和棍棒,叫嚣着冲了过来。
女法师却毫无惧色,她举起法杖,轻声吟诵。不到一会的功夫,空气中浓郁的水汽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法杖顶端凝聚!
伊芙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她感觉到周围的水元素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活跃起来。
只见女法师将法杖向前一挥,自法杖顶端向外延伸凭空出现了一道纯粹由水流构成的蓝色长鞭,长鞭一甩,嗖的一下精准地抽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打手。水流鞭看似柔软,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道,抽在打手的手腕和膝盖上,顿时让他们惨叫一声,武器脱手,踉跄着跪倒在地。
“水盾!”她法杖顺势向侧方一划,一面半透明的圆形水盾瞬间成型,恰好地挡住了侧面袭来的两根木棍。木棍砸在水盾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力量被迅速化解消散。紧接着,她手腕一抖,水流长鞭如灵蛇般卷向另一名试图偷袭的打手,将其直接甩了出去。
兰月同盟的人见讨不到便宜,加上巡逻的卫兵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正在赶来,为首的壮汉恶狠狠地瞪了女法师一眼,摞下几句狠话,带着手下灰溜溜地挤进人群跑了。
女法师手中的法杖光芒渐熄,她走到惊魂未定的摊主面前,递过去几枚银币:“老人家,拿去重新置办摊子吧。”
伊芙站在原地,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兴奋。这就是中级水系的威力吗?她看着那位女法师手背上那条银色的波浪纹,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之前那种模糊的感应和摸索,与眼前这位法师展现出的力量相比,简直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一种强烈的渴望在她心中滋生——她想要更深入地了解水系魔法,想要掌握那种凝聚水流、攻防兼备的力量,想要手背上也烙印上代表实力的纹章!
“伊芙,你没事吧?”帕帕格拉了拉她的衣角,担心地看着她激动得有些发红的脸颊。
“我没事,帕帕,”伊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但眼神依旧明亮如火,“我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