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刚爬上阁楼的窗台,伊芙便掀开了身上薄薄的粗布被。
胃里空荡荡的,储备的食物已经彻底见了底,这意味着她得一直挨到中午,靠工作餐填饱肚子。
好在昨晚那顿扎实的晚餐,耐饿的黑面包和杂碎汤余威尚存,此刻饥饿感并不强烈。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腹部,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利落地换上另一套干净的亚麻布衣和软底布鞋。天色尚早,伊芙打算把昨晚换下的脏衣服和布鞋洗干净。
原主只有两套可以换洗的秋衣,必须及时清洗晾干,否则万一遇上连绵的阴雨天气,连件干爽的衣裳都找不到。
她端起墙角那盆泡着脏衣服的木盆,准备趁清晨人少,把活儿干了。
搓洗衣物时,她的目光不由落在窗边那根光秃秃的晾衣木棍上。
跟这里大多数原住民一样,原主总是把湿衣服搭在上面,再将木棍的一端伸出窗外。
风一吹,衣服就晃晃悠悠,好几次都险些掉进楼下的巷子里。
“以后有机会得做个简易晾衣架才行。”伊芙一边就着肥皂屑搓洗着衣服上的污渍,一边盘算着。
这种晾衣架可以支在窗边,晴天的时候把窗户打开,射进来的阳光就能晒衣服,比挂在外面强多了。
就算到了梅雨季也不怕,只要不开窗,雨也淋不进屋里。
连带着那床总泛着潮气的被子,也能时常挂起来晒下太阳,晒过得被子总有一股好闻的阳光味,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格外香甜点。
她把洗好的衣服拧干,仔细搭在木棍上,盆里的水也差不多用完了。
她提起两只空木桶下楼打水,按照惯例,清晨是水井边人最少的时候。
一到傍晚,下工的人们排起长队,打水就得等上好一阵子。
楼下的餐馆已经飘出了烤面包的焦香,铁锅碰撞的叮当声混着苏菲和马克的吆喝,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水井边果然清净,青灰色的石砌井栏旁,只有两个裹着头巾的妇人正低声说着话。
伊芙加快脚步走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这口老井上。
圈形井栏被岁月磨得光滑,石缝里嵌着湿漉漉的青苔,老旧辘轳上缠着粗厚的井绳,麻线被水泡得发黑发硬,末端拴着坑坑洼洼的铁皮桶。
排在前面的一位胖妇人正用力地摇动辘轳,铁桶在井壁上磕碰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站在伊芙前面的妇人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她瘦小的身板,朝井绳努了努嘴:“这绳子滑,小姑娘抓紧些,当心脱手。”
“谢谢您。”伊芙眉眼弯弯的接受了这份温暖的提醒。
轮到伊芙时,她先把木桶稳稳放在井栏边,双手扣住辘轳上被磨得油光锃亮的木柄。
深吸一口气顺时针转动,井绳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铁皮桶摇摇晃晃坠向黑暗的井底。
“咚”的一声闷响从深处传来,她停了手侧耳听着桶里“咕嘟咕嘟”的水声,估摸着水量差不多了,才反手用力往回摇。
木柄硌得掌心发痛,来回折腾好几趟,总算打满两桶水。
她双手紧扣桶沿,腰腹发力将水提起,脚步沉重地向阁楼挪去。
回头望时,井边已经排起小队,几个妇人凑在一起闲聊,清脆的说笑声和辘轳的转动声交织,揭开了这一天的序幕。
“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要雇运水工。”伊芙咬着牙爬完第四段楼梯,眼前发黑,胳膊酸麻得像要断掉。
“这活儿实在太累人了。”刚把水桶放在壁橱边,她就瘫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伊芙拍了拍身上的灰,快步往洗衣作坊赶,今天可是发周薪的日子!
洗衣房里,丹妮正和蒂娜、爱丽丝挤在角落的木桌旁说着话。
右边角落堆着杂工刚送过来的脏衣物,丝绸裙摆、亚麻衬衫、沾着油污的皮围裙堆得像座小山。
看见伊芙进来,丹妮立刻朝她招招手:“快来,刚说到劳拉上学的事呢。”
“妈妈说,这个冬天再努力攒多点钱,劳拉的学费就够了!”爱丽丝的眼睛亮晶晶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开春就能去圣比利亚学院报道,就是还没定下来学药剂还是炼金术……”
蒂娜抬头朝爱丽丝笑道:“说不定劳拉学了能教你两手呢?你们姐妹关系那么好,你再懂点草药知识,去森林边采点寻常药草卖给商人,也是笔进项,以后出嫁了,夫家也能高看你几眼。”
“春日学院?”伊芙忍不住插了句嘴。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丹妮惊讶地挑了挑眉,“镇里的春日每年三月开学,一个季度的学费是五个金币。
能学到基础魔法、炼金术、药剂学,还有斗气武季。
不过学魔法得先过水晶球测试,有魔力潜能才行。
要是有钱一直学下去,天赋好的能成为低阶法师或者炼金师,家里阔气的还能去首都的星辰魔法学院深造。
当然啦,那可不是咱们平民能想的,光住宿费就是天文数字。”
伊芙听得发怔,魔法?炼金术?这些前世只在小说里见过的字眼,此刻竟成了能触摸到的可能。
她攥了攥衣角,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攒够了钱,是不是也能去试试?
成不成法师另说,学点药剂或炼金术总有用处,哪怕是斗气武术,能强身健体、防个坏人,或者进入森林更深处打点魔物、采集资源赚更多钱也好。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一声尖利的呵斥打断了她们的聊天。
厨娘吉娜站在门口,淡黄色的围裙上沾着面粉,矮胖的身子把门框堵得满满当当,“爱丽丝、蒂娜,活都干完了?
看来我该去跟安吉拉女士说道说道,有些人就是懒骨头,不想着干活就想着怎么偷懒!”
几人赶紧噤声散开。
丹妮冲伊芙挤了挤眼,拿起木槌往石板上的衣服砸去,“砰砰”的声响里,洗衣房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
中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庭院时,安吉拉女士的小办公室门口排起了长队。
领周薪的日子总能让所有人的脸上多几分笑意,连平时最沉默的老杂工都和身边人搭话:“这个月家里添了张嘴,得多攒点钱罗。”声音里藏不住的轻快。
人群里排着队的伊芙也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领周薪,有了这笔钱,不仅能给苏菲交房租,剩下来的钱加上之前挣到的钱,足足能余出六个多银币!
“伊芙,洗衣工,三银币。”安吉拉抬头瞥了她一眼,从钱袋里数出三枚银币递过来,笔尖在账本上利落地划了个勾,“下一个。”
这位管事虽算不上和蔼,平时有什么好处也总是先紧着自己和熟人,但至少从不克扣工钱。
她似乎比谁都清楚,这些银币背后,是一个个等着钱买米下锅的家庭。
傍晚时分,夕阳把云层染成金红色。
伊芙抱着一堆晒干的衣物回到洗衣房,刚推开门,就看见丹妮正把一小卷蓝布塞进布袋里,那是主人家丢弃的破损桌布,被她剪了边角留着。
伊芙当作没看见,把衣服叠好放进藤篮,杂工会来收走送回各房。
“我先走啦。”她跟还在收拾东西的丹妮打了招呼,拿起桌上留着的晚餐——两块焦香的土豆饼和半段血肠。
发薪日的晚餐总要好些,或许连厨娘的心情都跟着轻快了吧。
丹妮探出头叮嘱:“路上当心,听说最近巷口有醉汉游荡。”
“知道啦,你也早点回去吧。”伊芙挥挥手,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往阁楼走。
天边浮动的晚霞绚烂如织,晚风带着秋日的清冽,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低头摸了摸藏着银币的口袋,忍不住扬起嘴角。
比起前世那些永远赶不完的报表和挤不上去的地铁,眼下的日子竟透着一股踏实的生机。
这里有苏菲阿姨这样温暖善良的人,有风味独特的食物,还有对未来的小小期待。
这个有魔法、有炼金术,连阳光都带着草木香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