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观过上了规律而压抑的“工人”生活。天不亮就被哨声叫醒,跟着一群神情麻木的工人去食堂吃简陋的早餐——通常是稀粥和馒头,然后被分配到装卸队,负责将一些从落魂山方向运来的、盖着帆布的沉重木箱或麻袋,从卡车上卸下,搬进指定的仓库。
工作强度很大,监工的目光如同鹰隼,稍有懈怠便会招来呵斥甚至鞭打。工人们彼此之间很少交流,空气中弥漫着疲惫和一种隐忍的恐惧。陈观刻意模仿着他们的神态动作,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苦力。他干着最重的活,却从不抱怨,只是偶尔会因“伤势未愈”而显得有些吃力,这反而让监工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认为他不过是个有点力气但不足为虑的普通年轻人。
然而,在这副顺从的外表下,陈观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利用一切机会,观察着这个据点的每一个细节。
据点名为“黑风矿业综合加工厂”,明面上处理一些普通的山石和低品位矿石,但陈观搬运的那些箱子,重量和手感都异常,偶尔帆布破损处露出的也不是普通石头,而是一些颜色暗沉、带有奇异纹路或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矿石碎块,更像是某种蕴含特殊能量的灵矿残渣。而且,加工厂深处,那个被高压电网单独隔开、日夜有专人看守的区域,阴煞之气最为浓郁,不时有穿着防护服、戴着诡异呼吸面罩的人员进出,显然在进行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作业。
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那三个黑袍邪修就住在办公楼顶层,很少露面,但他们的存在如同阴云般笼罩着整个据点。那个持蛇头杖的邪修,被他暗中称为“蛇杖人”,气息最为晦涩强大,绝对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另外两人稍弱,但也是练气后期的好手。
陈观白天扮演着苦力,晚上则回到拥挤肮脏的工棚。同棚的工人大多累得倒头就睡,这给了他宝贵的时间和相对隐蔽的空间。他不敢大肆吸收灵气,以免引起那三个邪修的警觉,只能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般,一丝丝地抽取着空气中稀薄到近乎枯竭的灵气,结合柳老丈草药残存的药力,缓慢修复着丹田和经脉。
进展微乎其微,筑基初期的境界依旧摇摇欲坠,那缕紫金之气如同风中残烛。但他没有气馁,每一次周天运转,都更加凝练一丝,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精细。化凡诀更是被他运用到了极致,不仅完美隐藏了修为,甚至连他搬运货物时故意显露的“吃力”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这天傍晚,卸完最后一车货,陈观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工棚走。经过仓库区时,他注意到两个穿着防护服、刚从隔离区出来的技术人员,正一边摘下面罩透气,一边低声交谈着走远。他们的对话顺风飘来几句零碎的字眼:
“……‘样本’活性还是不够稳定……”
“……核心区域还是进不去,磁场干扰太强,设备失灵……”
“……‘老板’催得紧,说上面要看到进展……”
“……哼,哪有那么容易,那鬼地方……‘守墓的’可不是吃素的……”
守墓的?核心区域?样本活性?
陈观心中剧震!这些零碎的信息与他之前的经历瞬间串联起来!黑风集团在落魂山的目的,果然与那处古墓有关!他们似乎在开采某种与古墓相关的特殊矿石(灵矿?),并试图从中提取什么“样本”,但遇到了阻碍,很可能就是道袍残魂提到的“守墓”力量,或者是古墓本身的禁制!
而他们口中的“老板”和“上面”,显然指代着更高的层级,黑风集团背后还有更庞大的势力!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正当他心中翻腾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喂!那个新来的!站住!”
陈观心中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思绪,脸上换上一副茫然又带着点畏惧的表情,转过身。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带着两个打手,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监工……您叫我?”陈观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
监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凶狠:“你小子,这几天干活还算老实。算你运气好,有个‘好差事’给你!”
“好差事?”陈观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嗯!”监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隔离区三号仓库那边,缺个晚上值守的。看你小子挺壮实,胆子应该不小吧?就你了!今晚开始,去那边守夜!”
隔离区?三号仓库?陈观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可是整个据点阴气最重、戒备最森严的核心区域之一!让他一个“新人”去守夜?这绝不是什么“好差事”,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是那里发生了什么,需要找个“炮灰”?
是那蛇杖人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巧合?
不容他多想,监工已经不耐烦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领对讲机和装备!警告你,守夜的时候眼睛放亮点,听到任何动静立刻报告!要是敢偷懒或者乱跑,小心你的狗命!”
“是……是,监工,我明白了。”陈观装作惶恐地应下,心中却念头飞转。
危险与机遇并存。隔离区无疑是龙潭虎穴,但那里也是阴气最浓郁的地方,或许……能找到快速恢复实力的契机?而且,说不定能接触到黑风集团的核心秘密!
他压下心中的悸动,跟着一个打手去领了一套厚重的御寒大衣、一个强光手电筒和一个老式的对讲机。然后,在两名打手的“护送”下,走向那片被高压电网笼罩的死亡区域。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阴煞之气就越发浓烈刺骨,即使隔着大衣,也能感觉到那股透体的寒意。电网入口处有荷枪实弹的守卫严格把守,验明身份后,才打开一道小门放他进去。
里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灯光昏暗,巨大的仓库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阴影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锈蚀味和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阴煞气息。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机器轰鸣,更添几分诡异。
三号仓库位于区域的最深处,是一栋独立的、看起来更加破旧的厂房。带路的打手把他送到仓库门口,指了指旁边一个简陋的、亮着昏暗灯光的小岗亭,丢下一句“就在这儿守着,别乱跑”,便像躲避瘟疫般匆匆离开了。
陈观站在岗亭外,感受着周围几乎化为实质的阴冷煞气,碧波青光佩在怀中微微震动,传来清晰的警示。墨渊短剑也传来一丝冰凉的悸动。
他抬头望向眼前这座如同墓穴般的巨大仓库,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这或许是一场灾难,但也可能,是他绝地反击的开始。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煞气的空气,迈步走进了岗亭。
岗亭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散发着红光的监控屏幕,屏幕上分割着仓库几个关键区域的黑白画面,画面不时闪过雪花点,显然这里的磁场干扰极其严重。
陈观坐在椅子上,将强光手电放在桌上,对讲机放在手边。他并没有去看监控屏幕,而是闭上眼睛,全力运转化凡诀,同时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如同蛛丝般向外延伸,开始仔细感知这座仓库,以及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眉头紧锁。仓库内部堆积着大量那种奇异的暗色矿石,矿石中蕴含着混乱而暴戾的阴性能量。而在仓库地下深处,他似乎感应到了一条微弱但持续存在的……阴脉分支!正是这条阴脉,滋养了此地的煞气,也或许与落魂山深处的古墓相连!
更重要的是,他察觉到,在仓库某个角落的矿石堆下方,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人为开凿的……洞口?洞口被矿石巧妙掩盖,但有微弱的能量波动和新鲜泥土的气息从中透出!
黑风集团的人,竟然在偷偷挖掘通往地下的通道?他们想干什么?寻找那条阴脉?还是……想绕过古墓正门,从侧面侵入?
陈观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机会!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如果能利用那条阴脉修炼,他的恢复速度将大大加快!甚至,可以借此窥探黑风集团的真正秘密!
然而,风险也同样巨大。那个洞口附近,他感应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但异常强大的禁制波动,以及……某种沉睡着的、令人心悸的气息。那里,绝对有可怕的守护力量或者陷阱!
是冒险一搏,还是继续隐忍?
就在陈观内心激烈斗争之际,岗亭的门,突然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防护服、戴着全面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站在门口。面罩后的眼睛,透过镜片,冷冷地注视着陈观。
正是那个持蛇头杖的邪修!
他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新来的守夜人……你,好像对这里……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