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殿内,烛火通明。
苏晚晚坐在宽大的紫檀木算盘桌前,桌上摊着两本厚厚的账册,一本是凤仪宫收到的捐赠名录,另一本则是听风楼送来的、记录京中各家真实产业的密账。她指尖飞快地拨动着算珠,清脆的撞击声在殿内回荡,比任何丝竹之音都更让她心安。
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萧衍走了进来,他换下了一身繁复的朝服,只着一件玄色日常便服,长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松松束着,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清隽的暖意。
萧衍看着她那副恨不得钻进钱眼里的模样,他不禁失笑,他没有出声喊她,而是绕到她身后,伸手从一旁的果盘里捏了颗晶莹的葡萄,递到她唇边。
苏晚晚头也不抬,下意识地张嘴含住,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账册。
萧衍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将她从椅子上打横抱起,连人带账册一起放到了窗边的软榻上,自己则长腿一伸,将她圈在怀里。
“朕的皇后,这是要把国库搬进自己寝宫的架势?”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揶揄,“需不需要朕再给你拨两个库房?”
“那敢情好!”苏晚晚终于从账册里抬起头,献宝似的指给他看,“你瞧,光是这三日,入账的现银就超过三百万两。我算过了,把那些不好变现的都折算出去,填平国库的亏空,绰绰有余。”
“嗯,皇后功不可没。”萧衍的语气里满是宠溺,目光落在账册上,忽然苏晚晚的指尖停在了某一页。
“咦?”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疑问。
“怎么了?”萧衍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安平侯府,”苏晚晚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翻开另一本密账,两相对照,“他家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豪奢,怎么这次捐的,只有区区三千两白银,和几件瞧着有些年头的旧瓷器?”
萧衍的目光,落在那个名字上,添了几分沉凝,“安平侯的夫人,是前朝大学士张阁老的侄女。当年张阁老因为贪墨舞弊被先帝申斥,安平侯府也跟着沉寂了许久。朕倒是忘了,先帝当年只是敲打了他们,却未曾真正动他们的根基。”
“不止安平侯府,”苏晚晚的指尖在几个名字上点了点,秀眉紧蹙,“阿衍,你看,这位镇远将军,捐了柄破剑,可我这本账上记着,他每年倒卖军械的油水,都够养一支私兵了。还有这位礼部侍郎,捐了几箱子赝品书画,可他在城外的别院,比你的行宫都奢华。这些人……捐的都只是些无关痛痒的零碎,但他们的家底,却比那些捐了大笔银钱的要厚实得多。”
她合上账册,抬起头看向萧衍,眼底一片清明,“他们不是没钱,是不想给,或者说,是不敢给。他们在试探你,也在赌,赌你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动他们这些盘根错节的‘老臣’。”
“他们以为,法不责众,混在人群里,便能蒙混过关。”萧衍的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晚晚问,“直接让周启去查?”
“不。”萧衍摇了摇头,他将苏晚晚手中的册子拿过,放到一旁。“现在动他们,只会让他们抱团取暖,狗急跳墙。朕刚登基,根基未稳,朝中还需要这些所谓的‘老臣’来维持表面的平稳。这盘棋,得慢慢下。”
苏晚晚明白他的顾虑,可一想到这些硕鼠还在啃食着国库,她心里总有一股压不下去的火。
“硬查肯定不行,”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闪烁着商人独有的光芒,“不如……我们给他们画一张更大的饼,一块让他们明知有毒也想咬一口的肥肉。”
“哦?”萧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海贸!”苏晚晚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听常掌柜说,海外遍地是黄金香料,一船货运回来,利润翻上几十倍都不稀奇,如果我们……开海禁呢?”
她看到萧衍神色一凝,继续道:“我知道,祖宗规矩不可废。但我们可以换个名头,比如‘皇家特许’,或者只开放一两个港口。想要出海可以,但必须拿到朝廷发的‘船引’,这‘船引’,价高者得!我就不信,对着这泼天的富贵,他们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银子,还能捂得住?”
萧衍静静地听着,眼底的赞赏与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的阿姐,总是能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为他指出一条最有效的路。
“开海禁兹事体大,朝中那些老顽固,怕是不会轻易答应。”他沉吟道。
“所以,这把火,还得从宫外烧起。”苏晚晚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让衍盛行的人,从海外带回来几样新奇玩意儿,再让听风楼的说书先生们,把海外的富庶与繁华,编成最引人入胜的故事。我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对那片蔚蓝的大海,充满向往。”
她看着萧衍,眼中是全然的自信:“民心所向,才是最大的势。当所有人都想出海赚钱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祖宗规矩’,在银子面前,便一文不值。”
萧衍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他俯下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缠绵的吻。
“好,都听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