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亭中的靡靡之音,戛然而止。
苏晚晚脸上的惬意消失,她看向萧衍,他周身方才的慵懒收敛起来,“不见。”他将手中的茶盏,随手搁在石桌上,“告诉他们,王府闭门谢客,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王爷,这……”魏忠面露难色,直接将人撵走,无异于当众撕碎林家的脸面。
“本王说,不见。”萧衍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王爷。”苏晚晚忽然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覆在他搁在石桌上的手背,“让她进来吧,毕竟林家将车马行这些产业都给了我们,只要他们所求不过分,我们也不必撕破脸皮。”苏晚晚对着他,极轻地摇了摇头,她转向魏忠,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吩咐道:“将人请到正厅奉茶,就说王爷稍后便至。另外,收拾出西跨院的揽月轩,给表小姐住下。”
“是,姑娘。”魏忠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暖亭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方才还在唱戏的伶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阿姐!”萧衍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苏晚晚任由他握着,平静地迎上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我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做什么。”
“那你还让她进来?!”萧衍的声音里,压抑着即将喷薄的暴怒,“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姓林的人!我不想……”
“萧衍,”苏晚晚打断他,他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可棋子已经送上门了,不用白不用。”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冰冷的算计,“让她住进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越是对她不屑一顾,日日与我厮混,沉迷享乐,你父皇才会越安心。”
靖王府,正厅。
林芷容端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姿态端庄无可挑剔。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素雅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兰草,头上只簪了一支温润的羊脂白玉簪,不施粉黛,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容色。她的容貌有七分肖似那位早已香消玉殒的林贵人,尤其是一双杏眼,眼波流转间,总氤氲着一层水汽,仿佛天生就盛满了委屈,让人不忍苛责。
青画奉上茶,她便柔柔地道一声“有劳姐姐”,声音如出谷黄莺,悦耳动听。
她安静地等着,没有丝毫急躁,只是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处陈设,她的目光从墙上那幅落款是前朝大家真迹的山水图,滑到角落里那架一人多高、色泽浓艳的血珊瑚摆件上,眼底的平静无波被一丝灼热所取代。
脚步声传来,林芷容立刻站起身,垂下眼帘,做出最恭敬柔顺的姿态。她看到一双皂靴停在自己面前,玄色的衣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表哥。”她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怯生与孺慕。
萧衍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神情冷漠,仿佛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团空气,苏晚晚跟在他身后,缓步走了进来。
“让表小姐久等了。”苏晚晚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她才是这座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王爷方才在园子里听戏,一时入了迷,还望表小姐莫要见怪。”这话,既解释了怠慢的缘由,又刻画了萧衍“荒唐”的形象。
林芷容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晚晚身上,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华丽夺目的石榴红长裙,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如画。她头上戴着的全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在厅中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几乎要晃花人的眼,这般浓艳的装扮,稍有不慎便会显得俗气,可穿在她身上,却只有夺人心魄的明艳。
林芷容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她再次柔柔一笑,目光转向萧衍:“表哥喜欢听戏,是雅事。芷容自幼在江南长大,也略通些南曲,日后若表哥不嫌弃,芷容愿为表哥解闷。”她这是在表明,她比苏晚晚这个“商女”,更懂风雅。
萧衍终于动了,他撩起眼皮,那双墨黑的眸子看向林芷容,却像是在审视一件摆错了位置的碍眼物件,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审度和嫌恶,“不必了。”他站起身,语气十分不耐烦,“本王不爱听戏,只是晚晚喜欢,我局陪着她罢了。”说完,他看也不看愣在原地的林芷容,转身便朝外走。
林芷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她看着萧衍毫不留恋的背影,又看了看苏晚晚脸上那抹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住了衣袖。
苏晚晚走到她面前,语气依旧温和,“表小姐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乏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院子,这就让下人带您过去歇息。”
“有劳……苏姑娘了。”林芷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送走了林芷容,苏晚晚回到萧衍的卧房,他正坐在灯下,一言不发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晚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匕首和软布,俯身按住椅子的扶手,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温热的吐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若有似无的痒意,“我的王爷,”她压低了声音,尾音却勾着一丝魅惑的笑意,“别担心,你是我的,谁都别想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