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福公公宣布退朝,百官如蒙大赦,纷纷垂首,避开地上失魂落魄的太子,也避开那个手握滔天权柄、一身鸦青常服却比龙椅上的皇帝更让人畏惧的靖王。
萧衍从始至终没有再看萧策一眼,他转身,一步步走下丹陛。
东宫,承乾殿。
“先斩后奏……好一个先斩后奏!”太子萧策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俊雅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父皇的心,真是偏到骨子里去了!”
杜明远躬身立在一旁,脸色凝重:“殿下,事已至此,动怒无益。靖王如今手握钦差大权,节制三法司,正是他立威之时,我们绝不能再授他以柄。”
“授他以柄?”萧策猛地转身,一脚踹翻身前的矮几,笔墨纸砚散落满地,“他还需要本宫授他以柄吗?他那把刀,已经架在本宫所有人的脖子上了!张承明,韩世忠……这些墙头草,全都倒戈了!本宫真是养了一群好狗!”
他在殿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最终,他停在杜明远面前,声音压抑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明远,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要输了?”
杜明远心头一颤,垂首道:“殿下切莫灰心。靖王此举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树敌无数。他查的案子越多,得罪的人就越多。只要我们稳住阵脚……”
“等?等到他把我们的人一个个送上断头台吗?”萧策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戾,“他以为赢了朝堂,就赢了所有?他有他的刀,本宫……也有本宫的剑!”
他死死盯住宿敌的方向,一字一顿:“她不是最喜欢施恩于那些贱民,博取什么好名声吗?本宫就要让她亲眼看着,她救济的那些人,是如何反过来啃噬她的血肉!本宫要让她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唾骂的妖妇!”
靖王府,书房。
魏忠快步入内,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放在萧衍手边:“王爷,宫里刚送来钦差的全套印信仪仗,专案督查府的府衙也已备好,就在大理寺旁,随时可以启用。”
萧衍“嗯”了一声,他已经换下了那身鸦青常服,只着一件月白中衣,正对着舆图出神,神色平静无波。
“传令给十七,”他头也不抬,声音清冷,“将承恩公府一案的所有卷宗,即刻封存,移交督查府。告诉他案子要查,但要慢一点,先从外围那些小鱼小虾开始。”
“王爷的意思是……”魏忠有些不解。
“太子以为本王要拿承恩公府开刀立威,”萧衍的指尖在舆图上轻轻一点,“本王偏不,这把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晚晚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燕窝走了进来。她让青画退下,亲自将汤盅放在桌上,抬眼看向他,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我听说了,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赢一局。”
萧衍回过身,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唇角也染上了一丝暖意:“是我们赢了。”
苏晚晚舀起一勺清甜的梨汤,递到他唇边:“犒劳我们的大功臣。”
萧衍就着她的手喝了,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
苏晚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汤匙,轻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阿姐,”萧衍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我会努力,让你早一日,能真正随心所欲,再无人敢让你蹙眉。”
“我信你。”她轻声说,却没有说出口,她不敢全然信任这权势,权势是最好的迷药,能让好人变成恶鬼。
就在这时,魏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姑娘,宫里来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萧衍松开她,沉声道:“让他进来。”
一名东宫的小太监躬着身子,快步走进书房,手里捧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紫檀木匣子,跪地行礼:“奴才见过靖王爷,见过苏姑娘。这是太子妃娘娘,特意着奴才送来给苏姑娘的贺礼。”
“贺礼?”苏晚晚心头疑惑,萧衍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魏忠上前接过。
那小太监却没动,依旧高高举着木匣,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娘娘吩咐了,此物贵重,需请苏姑娘亲手开启,方能显出诚意。”
苏晚晚蹙了蹙眉,伸手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做得栩栩如生的人偶,一男一女,穿着华服,手脚连着极细的银丝,汇集在一根小小的乌木杆上,是一对精致的提线木偶。
木偶旁,还压着一张素白雅致的信笺,上面是太子妃娟秀却带着锋芒的字迹:“赠京城第一女魁首,贺今日之胜。一出好戏,唱念做打,皆是精彩。然,提线之人,切记莫被线所缠,更莫忘了,谁才是这戏台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