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田令》与《摊丁入亩》新政的颁布,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了冰水,瞬间在北地三省,尤其是在那些田连阡陌的豪强士绅中,激起了最猛烈、最疯狂的反扑。利益的根基被动摇,引发的反弹远超之前的吏治整顿和海贸冲突。一时间,北地上空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最先爆发大规模冲突的,是在土地兼并最为严重、宗族势力盘根错节的山东兖州府。
当地最大的豪强,与鲁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王氏家族,联合周边数个大小家族,公然抗法。他们不仅拒绝数据司和经济审计署的人员进入清丈田亩,反而煽动、裹挟了数千名不明真相的佃农和族丁,手持棍棒、农具,甚至部分私藏的兵器,围攻了兖州府派往当地推行新政的官吏队伍!
“打死这些狗官!”
“陈远要夺我们的田,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保卫家产!驱逐酷吏!”
乱民在豪强家丁的带领下,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数十名官吏和护卫的衙役团团围困在一处废弃的祠堂内。砖石如雨点般砸来,祠堂的大门被撞得摇摇欲坠,情况万分危急!
消息通过快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大名府时,陈远正在与李定国推演沙盘。闻讯,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果然跳出来了。”陈远放下手中的代表军队的小旗,看向李定国,“定国,是时候让有些人明白,什么叫‘王命旗牌’,什么叫‘先斩后奏’了。”
李定国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立刻抱拳:“远兄放心!末将亲自带兵去!定将这些不知死活的蠢货碾为齑粉!”
“不,杀鸡焉用牛刀。”陈远摇摇头,眼中寒光闪烁,“你坐镇大名府,防备更大的变故。让驻扎在济南的第三步兵旅去,再调一队骑兵配合。告诉带队的旅帅,行动要快,下手要狠!首要目标,是镇压叛乱,解救被困官吏;次要目标,是擒拿或击毙为首作乱的豪强!不必请示,可临机决断!”
“明白!”李定国立刻转身传令。
驻扎在济南府的大名新军第三步兵旅,接到命令后,在旅帅的率领下,以急行军的速度直扑兖州事发地。同时,一队五百人的骑兵作为先导,率先抵达。
当新军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出现在混乱的现场时,那些被煽动起来的乱民瞬间被其肃杀的气势所震慑,喧嚣的场面为之一静。
“奉北直隶首席执政官、钦命督师陈大人令!镇压叛乱,解救官差!放下武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骑兵统领声如洪钟,下达了最后通牒。
一些被裹挟的佃农开始动摇、退缩。但王家为首的豪强家丁和死硬分子,却知道已无退路,在几个头目的鼓噪下,竟然挥舞着刀枪,向着军容严整的新军骑兵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冥顽不灵!”骑兵统领冷哼一声,马刀前指,“冲锋!践踏!”
五百铁骑瞬间启动,如同移动的城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地撞入了混乱的人群!马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雨!铁蹄践踏,骨骼碎裂之声令人牙酸!
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未经训练、装备简陋的乱民和家丁,在精锐的骑兵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死伤狼藉!
后续赶到的第三步兵旅主力,更是迅速控制了局面。火铳兵排成整齐的队列,进行威慑性齐射,硝烟弥漫中,残存的抵抗者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被困的官吏被成功解救,虽然人人带伤,但所幸无人死亡。
随后,新军士兵直接包围了王家庄园。负隅顽抗的王家家主及其核心子弟,被当场格杀!其余族人或被捕,或逃散。王家积累了百年的财富、田契、账册被尽数抄没!
兖州王氏的覆灭,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北地!所有还在观望、蠢蠢欲动的豪强,都被这血腥而高效的镇压吓得胆战心惊!他们终于彻底明白,陈远不是在做样子,他是真的敢杀人,也有能力杀人!那“王命旗牌”和“先斩后奏”之权,绝非虚设!
然而,利益的驱使,总有人铤而走险。
在河南归德府,当地豪强与部分被买通的卫所军官勾结,试图发动兵变,占领府城,然后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然而,他们的阴谋尚在酝酿阶段,就被无孔不入的“净街司”侦知。
沈炼亲自带队,率领“雷火司”精锐,趁着夜色突袭了叛军头目的秘密集会地点,将其一网打尽!随后,大名新军迅速接管了不稳的卫所,将参与阴谋的军官全部逮捕,经军事法庭审判后,公开处决!
在北直隶保定府,一家族试图利用其在朝中为官的亲戚,向北京大肆递交弹劾陈远的奏章,并散布谣言,动摇民心。结果,其派往北京的信使在半路就被“净街司”截获,所有弹章和信件被付之一炬。沈炼随后派人“拜访”了该家族,一番“晓以利害”之后,该家族立刻变得“深明大义”,主动配合新政,甚至还“捐献”出部分田产以表忠心。
铁腕镇压与精准打击双管齐下,北地豪强士绅的反抗浪潮,在经历了几次血腥的碰撞后,如同被堤坝拦住的洪水,虽然暗流汹涌,但明面上的大规模对抗,迅速被压制下去。
当然,暗中的抵抗从未停止。诅咒、谩骂、散布流言、消极对抗、甚至暗中与关外后金或朝中政敌联络者,大有人在。但至少在表面上,新政的推行,扫除了最大的障碍。
数据司和经济审计署的工作人员,在新军士兵的保护下,开始真正深入到田垄之间,清丈土地,登记造册。以往那些被豪强隐匿的田亩,被一一清查出来。
按照“限田令”的规定,超出标准的田产被官府赎买(价格远低于市价,但毕竟不是无偿剥夺),然后分配给那些无地的流民和佃农。虽然过程中难免有各种龃龉和不公,但总体上,土地开始向着更平均的方向流动。
而“摊丁入亩”的实施,虽然在初期因为田亩清查尚未完全结束而遇到一些困难,但其“田多者多纳”的原则,已经深入人心,赢得了绝大多数底层百姓的拥护。
这场伴随着血与火的土地改革,在陈远的铁腕推动下,艰难却坚定地向前推进。北地的社会结构,正在发生着悄无声息却又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曾经一无所有的贫苦农民,第一次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地契,那份激动与狂喜,难以言表。他们对着大名府的方向叩首,将“陈青天”的牌位与祖宗牌位供在了一起。
陈远站在巡抚行辕的望楼上,看着城外一片片重新划分、充满生机的田畴,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血沃肥劲草,寒凝发春华。”他低声吟道,“这改革的每一步,都浸透着鲜血。但若不用铁腕斩断这腐朽的枷锁,华夏又如何能焕发新生?”
他知道,土改只是第一步,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艰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将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