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的春天,北京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虽然流寇在陕西一带暂时受挫,但关外后金虎视眈眈,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各地灾异不断,让紫禁城中的崇祯皇帝朱由检愈发焦躁易怒。
这一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凝重。通政司呈上的各地奏报,几乎全是坏消息:湖广饥荒请求赈济、河南蝗灾请求减免赋税、宣大防线请求增拨粮饷……每一本奏章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崇祯和满朝文武的心头。
龙椅上的崇祯,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握着奏章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强忍着怒气,听着朝臣们互相推诿、空洞无物的奏对,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朝会陷入僵局,众臣噤若寒蝉之际,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手捧一份来自北直隶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快步走到御阶之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皇爷,北直隶巡抚陈远,八百里加急奏报!”
朝堂之上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陈远!这个名字如今在朝堂之上,可谓如雷贯耳,毁誉参半。支持者赞其能臣干吏,整饬地方、练兵御虏、开拓财源;反对者则攻讦其跋扈专权、结交内侍、擅改祖制。
崇祯精神一振,对于这个远在北地、却总能搞出大动静的年轻巡抚,他的感情极为复杂。既倚重其能力,又忌惮其权势。
“念!”崇祯沉声道。
王承恩展开奏报,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臣北直隶巡抚陈远谨奏:自去岁虏酋皇太极行‘绝户’毒计,驱数十万流民入关,臣遵陛下固本安民之圣意,于大名府等地设卡接纳,力行‘以工代赈’之策。经数月艰苦,现已初步安置流民五十三万七千余口,疏浚卫河、永定河等河道三百余里,新修、加固官道八百余里,增筑边境烽燧屯堡二十七座……所耗钱粮,除动用本地府库积存及发行‘平籴债券’、‘工分券’周转外,未向朝廷请拨一分一毫……”
随着王承恩的诵读,朝堂上的骚动越来越大。安置五十多万流民!兴修如此浩大工程!未请朝廷拨款!这任何一项,在往常都是足以轰动朝野的大功,如今却集中出现在一份奏报中!
然而,更让所有人震惊的内容还在后面。
“……然,北地历经虏患、流民冲击,原有官府体系支离破碎,政令不畅,效率低下,已难应对非常之局,更遑论统筹三省(北直隶、山东、河南)御虏安民之重任。为整合资源,提升效率,集中事权,以应对虏酋之下次入寇,臣斗胆恳请陛下,于北直隶巡抚之上,特设‘北地三省总督’一职,总揽军、政、财大权,以便宜行事……”
“三省总督?!”
“总揽军、政、财大权?!”
“这……这岂非是唐代节度使再现?!”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官员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震惊、质疑和愤怒。陈远此举,无异于要求裂土封疆,自成体系!这触碰了文官集团和皇帝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弦!
“狂妄!”
“僭越!”
“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几名御史言官立刻出列,情绪激动地大声反对,引经据典,痛陈藩镇割据之祸。
崇祯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陈远的功劳他承认,但要求如此大的权力,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线。他正要开口斥责,却见王承恩微微摇头,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王承恩深吸一口气,念出了奏报最后,也是最石破天惊的一段:
“……若陛下忧心‘总督’之名权重,臣另有一议。可仿古制,设‘首席执政官’一职,位列巡抚之上,内阁之下,专司北地三省战时统筹及重建事宜。此职非世袭,非常设,事毕即撤,权责范围由陛下明旨限定,受朝廷监察。臣愿立军令状,若任此职一年之内,不能使北地民生恢复,边防巩固,财政自给,甘受任何处置!”
“首席执政官?”
这个前所未闻的官职名称,让喧闹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龙椅上的崇祯。
不同于充满藩镇色彩的“总督”,“首席执政官”这个称呼显得更加……现代,更加侧重于行政管理和执行效率,并且陈远主动提出了限制条件——非世袭、事毕即撤、接受监察,甚至还立下了军令状!
这展现出的姿态,并非要割据,而是要在一个明确的框架内,获得更高的授权以解决问题。
支持陈远的官员,如倪元璐等人,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出列力陈:
“陛下!陈远所奏,实为无奈之下,救时之良策!北地糜烂,非寻常手段所能挽回。‘首席执政官’之名,重在‘执政’,意在‘效率’,且有时限,有监督,绝非藩镇可比!”
“是啊陛下!陈远已证明其能力,安置流民数十万而未生大乱,此等大功,当重赏!如今北地危局,正需此等敢作敢为、能作能为的干臣力挽狂澜!若因虚名而弃实利,恐寒了忠臣之心,误了社稷大事!”
反对者则依旧坚持:
“陛下,万万不可!名器不可假人!今日许他‘首席执政官’,明日他就敢要‘摄政王’!”
“此乃陈远以退为进之策,切不可中其圈套!”
朝堂之上,顿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争吵不休。
崇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和挣扎之中。他既渴望北地局面能够彻底扭转,减轻朝廷的压力,又极度恐惧权力失控,重蹈前朝覆辙。陈远的能力和忠诚,他部分认可;但陈远的行事风格和不断膨胀的势力,又让他寝食难安。
看着下方吵成一团的臣子,听着那些或慷慨激昂或危言耸听的言论,崇祯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知道,无论是否同意陈远的请求,这个决定都将对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最终,在长达数个时辰的激烈争论和内心煎熬后,心力交瘁的崇祯,带着一丝妥协和深深的疲惫,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传朕旨意……”崇祯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北地局势特殊,准陈远所请第二部分。特设‘北地三省首席执政官’一职,总览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军、政、财一切事宜,专司御虏、安民、重建,便宜行事。暂定任期一年,到期视成效再议。着其即刻进京面圣,朕要亲自训诫!”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尽管加了诸多限制,但“首席执政官”这个前所未有的职位,及其所能动用的权力,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这意味着,在帝国的北方,一个权力高度集中、几乎独立于原有文官体系之外的新权力核心,正式诞生了!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陈远,这个崛起于微末的年轻官员,终于踏上了通往权力之巅的关键一步。然而,加冕之路,从来都布满了荆棘与陷阱。北京的漩涡,各方势力的觊觎,皇帝的猜疑,都将在他踏入紫禁城的那一刻,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