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绝户计”如同恶毒的诅咒,在深秋的寒风中迅速变为现实。
“听风司”的预警很快得到了证实。先是蓟镇方向,烽火接连燃起,紧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大名府和北京——大批被后金骑兵驱赶的汉民百姓,如同决堤的洪水,漫山遍野地涌向长城各关口!
紧接着,宣大防线也传来了同样的噩耗。数以万计、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在身后八旗骑兵如同驱赶牲畜般的皮鞭和马刀威胁下,哭嚎着、挣扎着,扑向大明境内的边关城堡。
而其中一股规模最大、人数估计超过五万的流民潮,其前锋,正直奔大名府北面的重要关隘——紫荆关而来!
李定国亲临紫荆关坐镇。他站在高高的关墙上,用望远镜向外望去,即使是他这样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将,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关外,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尽头。男女老幼,相互搀扶,蹒跚前行。他们大多只穿着单薄的破衣,在萧瑟的秋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许多人脸上带着麻木和绝望,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孩童的啼哭声、老人的哀嚎声、伤病者的呻吟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心碎的巨大声浪,冲击着关墙上每一个守军士兵的耳膜。
而在这些流民队伍的侧翼和后方,则可以清晰地看到游弋的后金骑兵小队。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关口,只是冷酷地监视着,不时射出一两支冷箭,或者纵马冲撞一下脱离队伍的百姓,确保这人流的“顺畅”与“方向”。
“将军!流民太多,关前空地即将挤满!是否……是否开关放人?”一名部将声音干涩地问道,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发白。开关,风险巨大;不开,难道眼睁睁看着同胞在关外冻饿而死?
李定国脸色铁青,他接到了陈远的严令:必须接纳!但有条件接纳!
“传令!”李定国声音嘶哑却坚定,“开关!但只开侧门!设置三道检查卡!”
“第一卡,由医护队进行初步甄别,将明显患有瘟疫、重症者隔离至指定区域,进行救治或……处理!”
“第二卡,由新军士兵负责,搜查携带兵器者,甄别混入其中的奸细!所有青壮男丁,一律登记造册,集中管理!”
“第三卡,由数据司吏员负责,发放临时号牌,并进行初步分流指引!妇孺老弱优先放入内设的临时收容点!”
命令下达,沉重的侧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早已准备就绪的医护队、士兵和吏员们,戴着口罩(简易棉布口罩),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和恐惧,开始执行这无比艰难的任务。
关卡一开,流民们如同潮水般涌来,场面瞬间失控!
“官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放我进去!我孩子快不行了!”
“别挤!别挤啊!”
哭喊声、哀求声、推搡叫骂声震耳欲聋。
维持秩序的新军士兵们组成人墙,用盾牌和长枪死死顶住冲击,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引导着人流。不时有试图蒙混过关、或者情绪失控冲击关卡的人被强行拖出,引发一阵骚乱。
医护们在恶劣的环境下,快速检查着,将一个个发烧、出疹的病人拖到旁边的隔离区,那里条件简陋,往往意味着九死一生。
数据司的吏员们则拼命地登记着信息,发放着号牌,嗓子早已喊哑。
关墙之内,赵顺指挥着民夫,连夜搭建起的简陋窝棚区人满为患。大锅熬煮的稀粥冒着热气,但相对于庞大的人口,依旧是杯水车薪。卫生条件急剧恶化,污物横流,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这哪里是收容,分明是一处活生生的人性地狱!
不断有体弱者倒下,再也无法起来。尸体被迅速抬走,集中焚烧或深埋,以防止瘟疫。哭声日夜不绝。
而混在流民中的后金奸细,也开始趁机作乱。他们散布谣言,说官府要将所有青壮拉去充军送死,说粥里下了毒……甚至有人暗中抢夺粮食,袭击吏员和士兵。
“净街司”和“雷火司”的力量发挥了作用。沈炼坐镇幕后,指挥若定。一个个煽动闹事的好细被悄无声息地揪出,当众处以极刑,人头挂在临时树立的木杆上,以血腥手段勉强维持着秩序。
每一天,都有无数的挑战和意外发生。李定国、赵顺、沈炼,以及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员,都在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和精神。陈远虽然坐镇大名府中枢,但通过不断传来的报告,也能感受到前线那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
潮水般的流民,考验的不仅是大名府的粮食储备和组织能力,更是对人性的终极拷问。皇太极的毒计,正在将这片土地,拖入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残酷无比的战争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