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象贤的回应比预想的要快,也更为谨慎。他没有直接邀请大明使者过府,而是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与向家世代交好的老商人,传递了一个地点和时间——位于那霸港区边缘、一家由闽南商人开设的“德丰”货栈后院密室,时间是午夜子时。
是夜,月黑风高。“雷震子”只带了林墨和两名最得力的“雷火司”护卫,换上夜行衣,如同鬼魅般避开萨摩藩的巡逻队和眼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德丰货栈。
密室之内,烛光如豆。向象贤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一股忧色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见到“雷震子”和林墨,并未因“雷震子”脸上的刀疤和悍勇之气而惊讶,只是沉稳地拱手为礼。
“贵使冒险前来,向某感激不尽。”向象贤开门见山,声音低沉,“不知陈巡抚遣使远渡重洋,究竟意欲何为?若仅为朝贡虚名,恐怕要让贵使失望了。如今琉球……唉,已是身不由己。”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
林墨代表使团发言,语气诚恳:“向大人,陈巡抚深知琉球困境。我辈此来,朝贡是名,通商是实,相助是真。”
“相助?”向象贤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萨摩藩在此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驻有精兵,控制航道。大明虽为宗主,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何相助?”
“雷震子”此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金石之音:“直接派兵打过来,现在确实不行。但我们可以帮你们,自己先硬气起来!”他盯着向象贤,“萨摩凭什么控制琉球?无非是刀把子比你们硬,钱袋子比你们鼓!如果我们能帮你们,暗中武装一部分忠诚可靠的军队,再帮你们开辟一条萨摩不知道的财路呢?”
向象贤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雷震子”:“武装军队?开辟财路?这……这谈何容易!武器从何而来?财路又在何方?”
林墨接过话头,详细解释了计划:“武器,我们可以通过商船,伪装成普通货物,分批运来。包括最精良的火铳、铠甲,甚至……我们可以派教官,帮你们训练士卒!至于财路,”他压低了声音,“琉球盛产蔗糖、芭蕉布,这些都是紧俏货。我们可以用高于萨摩收购价的价格,直接向琉球士族和民间采购,用白银或者你们需要的物资支付!交易地点,可以放在萨摩控制力较弱的离岛,比如久米岛、宫古岛!只要我们运作隐秘,完全可以在萨摩眼皮底下,为琉球建立起一条独立的经济命脉!”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但可行性极高!一旦成功,琉球将逐步获得对抗萨摩的武力和财力资本!
向象贤听得心跳加速,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深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一旦事泄,向家乃至整个琉球王室,都可能面临萨摩藩的血腥清洗。
他沉默了许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最终,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富贵险中求,国运亦如此!向某……愿与贵使合作!具体细节,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就在“雷震子”与向象贤在那霸港的密室内筹划着改变琉球命运的大事时,海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正悄然逼近。
萨摩藩驻那霸的“在番奉行”岛津光久,是一个比岛津久郎更加老辣和警惕的人物。他对大明使团的到来始终抱有极大的疑虑,并不相信所谓的“护送难民”、“重修旧好”之说。他判断,这支使团背后必有更深层次的目的,很可能是来撬动萨摩在琉球的统治根基的。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岛津光久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既然不能明着驱逐,那就让他们……永远留在海里吧!”
他秘密调集了隶属于萨摩藩、常年在琉球海域活动的两支“海盗”队伍,命令他们伪装成真正的海盗,在那霸港外大明使团返航的必经航道上,进行伏击!“务必击沉两艘明船,不留活口!”
这两支“海盗”船队共计八艘关船,虽然单船体积不如福船,但速度快,数量多,且熟悉本地水文,擅长接舷跳帮作战。
这一日,“扬威号”派出一艘小艇,在港口外进行例行水文测量和航道探查,为不久后的返航做准备。小艇上由一名“听风司”的密探带领几名水手。这名密探水性极佳,且嗅觉敏锐。在测量过程中,他无意间发现了一处偏僻礁石后,隐藏着几艘形迹可疑的船只,虽然悬挂着杂乱的旗帜,但船体的样式和船上人员隐约可见的装备,都带有明显的日本风格。
“不对劲!”密探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地完成测量,指挥小艇迅速返回“扬威号”。
“雷大人!港口外东南方向约二十里,龟吼礁附近,发现可疑船队埋伏!约七八艘关船,疑似萨摩藩伪装的海盗!”密探一上船,立刻向“雷震子”汇报。
“雷震子”闻言,不惊反喜,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好个萨摩鬼子!果然按捺不住了!想扮海盗吃掉我们?老子让他们变成真水鬼!”
他立刻召集两船军官和“听风司”负责人,进行紧急部署。
“命令!‘扬威’、‘抚远’两船,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检查所有火炮、火铳、弹药!水手各就各位!”
“我们的福船比他们高,比他们坚固,火炮比他们多,比他们远!这是我们的优势!”
“战术:抢占上风位,保持距离,利用射程优势,用炮火远程轰击!绝不让他们轻易靠近接舷!一旦有敌船试图冒死靠近,‘雷火司’的弟兄们,就用燧发铳和震天雷好好招呼他们!”
“此战,不仅要打退他们,还要打得狠,打得他们肉痛!让萨摩鬼子知道,咱们大明北地来的兵,不是好惹的!”
战斗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两艘福船上升起了战斗旗,水手们奔跑忙碌,炮手们检查着火炮和弹药,一股临战的紧张而兴奋的气氛弥漫在船上。
不久后,当“扬威”、“抚远”两船驶出那霸港,转向西北准备返航时,龟吼礁方向,八艘关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扯下伪装,升起萨摩藩的“丸十字”旗(实际不会明升,但行动统一),张满风帆,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海上惊雷,一触即发!